明德朝他看去，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見瑩兒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讓他去取了將軍的藥箱來。
明德隨即朝着主院奔去，只剩徐階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後腦勺……
冬尾的寒夜，外頭寒風帶起院裏的常青藤葉，吹得沙沙作響。
屋子裏頭，小圓淚如雨下，哭得一抽一抽的。
循穆坐着長玉牀頭的一側，將施好的銀針一一收起。
這屋子裏頭，只剩下了小圓的抽泣聲。
循穆略擡眸，朝小圓的方向看去。
瑩兒立即會意，朝着小圓走去，“夫人如今需要休息，忌吵鬧，你同我去外頭候着吧。”
小圓這才抹去了面上的淚水，隨着瑩兒出去了。
循穆將藥箱收整好，又看着了牀上躺着的人。
這人是要有多單薄瘦弱，才能讓被子蓋在身上，看起來像是沒蓋着東西一般，與周邊一樣平整。方纔他也看到了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傷痕。
一時間，他莫名覺得有些看不過去。太史寰的這個養女，倒是敢拼敢周旋。尤其眉下的那雙眸子，彷彿時刻都在散發着堅定勇敢的光芒。
他忽然覺得，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循穆將門關好，恰逢徐階也過來了。外頭，瑩兒、小圓、明德和徐階四人都在。明德和徐階站得稍遠一些。瑩兒見循穆出來，立即接過了他手中的藥箱。
循穆在原地略站了一會，又擡頭看向頭頂發白的月亮。
眼前似乎回到了出征西北邊塞的時候，廣闊無垠的荒漠裏，那頭孤狼閃着一雙發光的眸子。在黑暗裏凶神惡煞的注視着他。只是那時候有多害怕，此刻就有多懷念。
那頭狼，是他的首勝。
回憶戛然而止，循穆收回遠眺的目光來，對着瑩兒吩咐說，“我待會立個方子，每日飯後給她服用。”
不遠處，徐階聽得一怔。略斜過身子，對着明德問道，“將軍口中的她是誰？”
明德看了一眼走過來的循穆，悄聲回，“玉夫人。”
“玉夫人？！”徐階睜大了雙眼，現出一副驚愕的神情來。
此刻循穆已經走過來了。徐階立馬抱拳一彎身，“將軍，西境生變。”再擡頭時，他面上已看不到八卦之意。
第二日晨間，天朦朦青白。長玉還未起牀就聞到了院子裏飄來的藥香味。她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怎麼剛從一個藥罐子裏出來，又進了一個藥罐子。
瑩兒正端着洗臉水進來，說是她們將軍安排給她調理體寒的。清晨就要起來熬煮第一道，辰時一過熬第二道，午時第三道藥湯服用。
有了前車之鑑，加上昨天夜裏的交涉。長玉心有餘悸，只在面上點點頭做迴應，並未出聲迴應。
午時飯後，瑩兒將熬了三道的湯藥送了過來。長玉看了一會那碗湯藥，一時沒有接過。
瑩兒似乎看出不對勁來，只將湯藥放到了桌上，柔聲說着那就先放涼一會。
於是這第一天的湯藥，長玉並沒有喝下。
第二日午時，瑩兒照常端了過來。長玉仍舊沒有喝下。
第三日還未到午時，循穆來了，說要見她。
長玉急忙從西側院前往主院正廳，還未進門便見到了立在屋內的循穆。
“小將軍。”長玉進了屋，屈膝行禮。
循穆回過身來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什麼，又從下到上打量了她一番。將手中的竹簡遞給明德，對她說道，“那晚的事，還有一些要問到你。”
長玉點了點頭。
“同太史萬新談話的那個聲音，你可還記得？”
她略回憶了一番，“是個男聲，聽聲音大概有些歲數了。”
“他說了什麼？”
“我聽到那人說的話統共三句，第一句是害怕是被軍隊發現，第二句是害怕被朝廷發現，第三句是祈禱不要出事。”
循穆心道：膽小怕事、性子猶豫不決，卻又極其清楚其中厲害。
長玉微微擡眸，觀察着循穆臉上的微表情。直到循穆的眼神再次對上她，她又急忙收了回去。
循穆在腦海中搜尋着能對應的上這幾種特徵的人物，想了一會，又問，“你方纔說有些歲數了，大概是多大的歲數？”
長玉回，“不至於是個老者，但起碼也該有太史寰那個歲數了。”
循穆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長玉疑惑地看過去，不明白他怎麼突然笑起來了。只見循穆轉了轉他腰間的朝帶，面向屋子外頭看了一會，隔了一會又問，“怎麼沒喝藥？”
長玉沒反應過來，看了一眼一旁的瑩兒，又看了一眼循穆身旁的明德，見幾人都沒有要回答的動靜，這才意識到循穆是在和自己說話。
她皺了皺眉頭。這人怎麼這麼奇怪，前兩次和她說話也是這樣，說着說着就看其他的去了。對着人說話那麼難嗎？
“我不需要喝藥。”她的語氣堅定。
循穆轉頭看向她，“此案還有好些證據要蒐集。不排除日後你要與我一同回太史府做幾場戲。你需要把你的氣色調好些，省得給將軍府丟人。”
他的語氣算是柔和，實在聽不出什麼情緒，卻讓人直感到冷漠疏離。
她陡然間明白過來，語氣放緩了一些，“知道了。今日起我會喝藥的。”
後來的幾天，循穆沒再來找她了，她待在西側院內也沒有出去過。倒是日日都聽話的喝下了端過來的湯藥。
說來也奇，這湯藥見效飛快，連續喝下三日後，她的食慾就顯著的升了不少。
從前喫飯只是爲了活下去填飽肚子。而現在，即便不是飯點的時候，她也會想着找一些零嘴來嚐嚐。
只是喫着喫着，她就開始掉起了眼淚。從前這般嘴饞的時候，還是自己的時代。那時候的她，從來只會擔心零食喫多了會胖。哪像現在能有這般食慾都難得。
小圓見她喫東西勤了，很是開心。一天之中跟着瑩兒都要跑後院廚房好幾次。
一日。長玉喫着東西，裝作不經意的問了瑩兒一句，“瑩兒，你可知道千目山在哪裏？”
話一出，瑩兒一愣，小圓也朝着瑩兒看去。
瑩兒答，“奴婢所到之地不多，沒聽說過千目山。”
“哦。”長玉點了點頭。拿起一塊紅豆糕咬了一口，又問道，“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人不怕被火燒的？”
“火？”瑩兒顯然是被問得摸不着頭腦了，“這世上還有誰會不怕火燒嗎？夫人，你怎麼問起了這個？”
長玉打着哈哈，“隨便問問，開開玩笑。”
瑩兒跟着也尷尬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