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這些做什麼？”
“瞭解瞭解，我之前在侍郎府不怎麼出門，所以對外面的事所知甚少。”長玉說着，頓了頓繼續道，“其他關於大衛工商農貿方面的書，也可以給我找些來。”
瑩兒想了想，“府內倒是有個藏書閣，裏頭有很多的書卷。”
長玉聽得一樂，“在哪？快帶我去看看。”
這藏書閣，便是她初來之時看到的那座最高的樓宇。
長玉隨着瑩兒到了這處，仔細的欣賞了一番樓閣院子裏的佈局。
樓閣所處的院落裏有一處山水小景，前面的池子裏填滿了水，不過因爲是在冬日，水已經結成了冰。小山後頭還有兩棵矮松，松樹頂上覆滿了白雪，細看去，有一顆上頭還掛着一串風鈴。
有兩三奴人正在打掃着院裏的積雪。
長玉心裏想着，這個小將軍還算是挺雅緻的。
經過院落，她擡頭朝樓閣上看去，最頂層好像是個樓臺，此處乃將軍府最高。那裏若真是個樓臺，想必是個眺望遠方的好地方。
再看到第一層，樓閣的第一層高出地面兩個臺階，屋內鋪着柚木地板，中間有一方凹於地下的碳爐，上頭吊着個灰巖茶壺，兩側各布着兩方草鋪軟席，可供得四人落坐。角落的香白瓷瓶子裏的有兩節枯枝。
瑩兒說放書卷的地方在書閣二層，一層左側有一道小小的木梯子通往那。
長玉看去，見那木梯子非常的窄，大約只能供一人上去。而木梯的一層，還放置了一方小小的墊子，墊子前有三四雙木屐。
她瞬間瞭然，想上去還要脫鞋。心裏頭正玩味的想着，這個武夫家裏都如此多細細的規矩。腳下已是不由自主的脫下鞋來。
她想了想，又停住了，不確定的看向瑩兒問，“我能上去嗎？”
瑩兒回看着她，“先前只將軍和中郎大人上去過，奴人們不曾上去。不過夫人身份與我們不同，自然是能上去的。”
“中郎大人？”長玉問道。
“是我。”不知何時，院落內出現了一黑一灰衣袍着身的男人。
穿着黑色衣裳的是循穆。
至於這個灰白袍子着身的清秀男人……
剛開口說話的是他，想來就是瑩兒口中的“中郎大人”了。
長玉看過去，見這人身量與循穆一般無差，都約有八尺。只是這人站得姿態懶散，帶了些駝背。
這麼看過去，倒還是循穆看着順眼一些。
循穆對着她冷聲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長玉有些習慣了這人冷冰冰的語氣，略整理了一番裙襬，“無聊想看些書，就來了。”
“看什麼書？”
“什麼書都行。”
“穆兄，這位是？”灰白袍子的清秀男子對着循穆問道。
循穆還未開口，長玉率先回道，“太史長玉。”她害怕從循穆口中聽到什麼妾室之類的。倒是怪彆扭的。
“太史家的？”男子疑惑地看向了長玉。
她目光對視上去，灰衣男子一言一行倒是文質彬彬的，目光也坦然有度。尤其這人面貌上生得極爲清秀俊朗。叫人下意識的覺得他應該是個好相處的人。
於是她做了個這朝代見面時的禮數。
高用笑了笑，回了她個禮，“在下高用。”
循穆看了一眼他二人，沒說話，面無表情的換好木屐往閣樓上走去。高用笑了笑，很是熟悉的換鞋緊隨其後。
長玉看他二人都上去了，有些尷尬的頓在了原地，不敢貿然跟上去。
下一刻，只見踏上木梯的循穆回過頭來看向她，淡淡的說着，“不是要找書看嗎？”
長玉朝着循穆望去，得到批准，她連忙回道，“是。”於是腳下迅速換好鞋，也跟着上去了。
過了這窄窄的木梯，方知二樓原是三樓，中間好像還有個夾層，不過入口不在木梯這邊，所以也不得見到裏頭的樣子。
裏頭竹簡卷書數量自然是多，排列得也格外的有意思。
南北兩邊的書架呈半圓形層層排開，東西兩側的牆上各開出一扇窗子來。
此時，西邊的窗子有晚霞照了進來，東邊窗戶旁有一柏木雕刻的芙蓉香幾，上頭青花仕女的瓷罐子裏是一束剛摘下來的臘梅，仔細看去，上頭還有些霜雪都沒化。
屋子的中間空着一塊地擺放着一張水曲柳長桌，長桌下襬放着幾張草團軟席。
桌邊是一個畫琺琅花卉紋銅火盆，其中幾根銀炭木，盆上自屋頂一根長鉤垂下，同樣吊着個茶壺。
循穆很是自然的往軟席上坐去，上頭沒有奴人，便是他自己燒水煮茶。
高用也很是熟絡的落坐到了他對面。
剩下長玉有些拘謹的杵在一旁。
循穆斜目朝她看了一眼，“要看什麼書，自己去找。”
“哦。”她應下。回身到剛來時的那幾層書櫃旁，順手拿起離她最近的一卷書。全身的注意力卻是放在循穆和高用那裏。
“穆兄府中有喜事，怎麼也沒你提起過。是怕高某來討要喜酒喝嗎？”
“什麼喜事？”
“我方纔來時，可是聽到你府裏的丫鬟稱她爲夫人的。”
水煮好，循穆先燙過盤中的幾個茶盞，“恰巧罷了。”
“恰巧？何事恰巧需得你這般清心寡慾的人開了先河，納了個小娘子進門，”
循穆將茶盞放下，一手隨意的搭在膝蓋上，給高用斟了一杯茶，“說來，這緣由還需同你說得。”
高用接過茶盞，略擡眉頭，好奇道，“什麼緣由？”
“先不急着說這個，你先前要和我說什麼？”
高用見他買完關子又不說，不由得擺出個掃興的樣子來，“也罷也罷，愛說不說。我原是打算問問你，今日早朝左國公的那一番言論你如何見解。”
那頭，兩個人談得起勁。
這方，拿着書卷的女人佯裝着在翻看書籍，實則耳朵恨不得拉到他二人跟前去。
本來就是要來了解實事的，“看”還不如“聽”來得直接，何不先聽聽他二人要聊些什麼。
站久了有些累，她默默的打了個哈欠，朝書櫃靠去，繼續聽着二人的聊天。
循穆開口道，“北疆撒冷惡城，地勢險惡，易守難攻。左國公空有紙上談兵之志，不會考慮實際。”
“如此，倒難怪左國公要說你帶的兵嬌滴滴了。你這套說辭征服不了他，自然也難征服天子。”
循穆搖了搖頭，“也有別的緣故，現如今西勢朝勢力也不容小覷。此時攻取撒冷城，與北疆起衝突，折損兵力。絕不是個好事。”
高用撐着下巴尋思了片刻，良久，感慨道，“那倘若天子就是聽信了左國公的話，強行讓你此刻出兵，你當如何？”
“只能先去探探路了，不過絕無可能眼下開戰。北疆事小，西勢朝爲大。”
……
二人還在繼續聊着。長玉拿着書卷只覺得一陣眩暈，爲何突然如此犯困。難道是這屋子裏太暖和了？
她擡起手來叩了叩腦門，不行！這可是在循穆的藏書閣。好不容易指望着能找出點線索，可不能在這裏睡着了。
可是那二人此刻就彷彿是兩個僧人在打坐唸經一般。
她心下默默的念道，“這兩個人的聲音怎麼都這麼溫柔和氣，就不能說得鏗鏘有力點嗎，聽得直叫人犯困。”
眼前事物越來越模糊，她微微一低頭，又轉醒過來。
不行不行，不能睡……
可是這裏好暖和，前頭還有兩個僧人，說着時事政治，整個氛圍特別的舒適…
這會睡意是怎麼也抵擋不住了，她索性在書櫃後坐了下來。
閉一會，就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