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嫺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樣看向翠竹。
“你這樣活該沒男人喜歡你。”
“誰說的,鍾粹宮的四喜就挺喜歡找奴婢玩兒,說奴婢像他家裏的姐姐。”翠竹不滿地反駁。
李嫺看着眼前比自己還小一歲的翠竹,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算了,再等兩年她應該就懂了。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八月。
“這個天越來越熱了,小廚房記得多備一些消暑的甜湯。你們兩個要時常注意殿內的冰塊,記得及時添加,殿下最怕熱了。”
“是。”
李嫺透過窗戶看着翠竹在安排衆人的庶務。
“殿下,咱們要出門了嗎?”身後的芙蕖問道。
李嫺點點頭。
明日便是棲鳳樓營業的日子,李嫺不便出面,只能今日提前去看看情況。
棲鳳樓選址在市中,旁邊是護城河,護城河上還飄着好幾艘花船,到了夜晚點上各式各樣的花燈,美人在帳中或翩翩起舞,或撫琴弄弦,既雅緻又私密,這是李嫺專門爲朝中官員準備的。
李嫺帶着惟帽上了三樓。
一樓二樓都用於接待客人,三樓是專門用來供自己人使用,因此樓道全是守衛,看這架勢,哪怕是蒼蠅都難飛進來。
李嫺推開一間房門,江嫣正在看賬本。棲鳳樓招了一個老鴇,每日會將姑娘們收集到的消息彙總然後呈給江嫣,因此江嫣不用露面。
“阿嫣。”
“阿嫺,你來了。怪我看的太入神,你來了我都不知道。”江嫣合上賬本,過來拉李嫺。
“還沒營業呢,你看賬本幹什麼?”
“看看花出去多少錢了,免得你這個大老闆問起來我無法交差呀。”
李嫺感覺自從江嫣忙起來之後,好像活潑了不少。
“你呀就放心花,本宮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李嫺一臉驕傲的看向她。
“好啊,纔多久沒見,你都對我自稱本宮了。”江嫣說罷便要去撓李嫺,李嫺最怕癢,嚇得她連連求饒。
二人嬉鬧過後,開始商談正事。
江嫣最關注的莫過於靖王,成安侯這一方的消息,因此讓江嫣格外注意收集這方面的情報。
江嫣很疑惑,李嫺和靖王的關係不是一向很好嗎?上次靖王被困大理寺還是李嫺出言求情,陛下才放他出來。
“阿嫺,你和靖王鬧矛盾了嗎?若只是兄妹間的爭執,沒必要設如此大局對付他吧。”
江嫣實在是擔心李嫺,自己倒無所謂,畢竟自己原本早該是死人,有此因緣際會能夠苟活人間,如今的每一天都是自己撿來的。李嫺卻不同,她本是高貴的牡丹,實在不該掙扎在污泥裏。
“阿嫣,我與靖王都是生於皇家的孩子,我們之間怎麼可能只是如普通兄妹一般鬧矛盾呢?這可是一場不亞於戰場博弈的廝殺,不是他死,便是我死。”
提起戰場江嫣想起顧時霖。
“顧時霖出征這麼久,有什麼消息傳回來嗎?”
“有啊,前幾天在御書房還聽見父皇誇讚顧時霖年輕有爲呢。聽聞顧將軍和顧時霖帶領將士們所向披靡,約莫過不了幾個月便會班師回朝了。到時我們設宴好好給他接風洗塵。”
“不要!”江嫣驚呼。
李嫺嚇了一跳,她認識江嫣這麼多年很少見她如此失態。
“怎麼了?”
“我不想讓他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顧時霖不是那種人,那時在國子監就屬我們三人關係最好。你家出事以後,他還多次向我打聽你呢。”李嫺小心翼翼的解釋,深怕她多心。
江嫣神色複雜的看着李嫺。她想說什麼,但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說出口。
“沒事兒,你不想見他,我們便不見他。我們自己喫,不帶他。”李嫺安慰道。
江嫣使勁地搖頭。
“不是,不是的。是我自己自卑,不關他的事。我知道他不是那種人。”江嫣急忙辯解。
李嫺心疼地抱抱她。
這時門口傳來叩門聲,江嫣從李嫺的懷裏抽出身子。
“進來。”
“姑娘,這個是新做好的糕點。”
來人是一個小姑娘,看起來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長得很標緻,雙手卻很粗糙。
“來,嚐嚐。都是你喜歡喫的點心。”
李嫺拿起一塊就着茶吃了起來,她好奇心起,與小姑娘話起家常。
“你多大了?家中可還有人?”
“奴婢十一。家中父母俱在,還有一兄長和小弟。”
這下輪到李嫺喫驚,家有父母兄長怎捨得讓孩子來這種地方?
“小蓮是被她父親偷偷賣到這裏的,她母親知道後哭瞎了雙眼。我想着有這樣的父親還不如待在我身邊,教她讀兩年的書,然後找個踏實的人家嫁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這小姑娘的遭遇不免讓李嫺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你怪你父親嗎?”李嫺問她。
“若是家裏揭不開鍋父親將我賣了換一家人活命,那我毫無怨言。可他居然是爲了給兄長湊束脩。姑娘我真的不理解,我也是父親的孩子呀,他爲什麼要如此對我呢。小時候我想同兄長一樣去學堂,可等待我的只有做不完的家務活。”
“明明我纔是勞動了一天的人,父親卻對在外飲酒作樂的兄長說辛苦了。我不知道該不該怪他,尤其是我來到棲鳳樓發現很多姐姐和我都是相同的遭遇。一時便不知該以怎樣的態度面對他。”
李嫺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是呀,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她們這些女兒家在家族昌盛時便是錦繡上的花朵,若在家族落難之時,便是可以隨時舍下的棄子。
上至天皇貴女,下至平民。
江嫣感受到李嫺低下來的興致,便揮手讓小蓮出去。
“阿嫺,你怎麼了?”
“沒事兒。我該回去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走走。”
“好。”
不知道是天氣炎熱的緣故還是剛聽了小蓮的控訴聯想到自己上一世的遭遇,李嫺一回到長樂宮便感覺提不起來精神,渾身軟綿綿,只想睡覺,連午膳都沒有用。
淑貴妃聽到這個消息,帶了太醫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李嫺彷彿聽到很多人在說話,她努力睜開眼睛。
“母妃?”
“阿嫺,你醒了?”淑貴妃連忙扶起她,吩咐人將剛冰好的酸梅湯端過來。
“母妃,你怎麼過來了?”
“你還說呢,自己睡了一下午怎麼叫都叫不醒。太醫說你是憂思過度,你一天在想些什麼,怎麼還會憂思過度呢?”淑貴妃沒好氣的問。
李嫺見淑貴妃臉色不好,急忙抱住她撒嬌。
“兒臣錯了,兒臣錯了。母妃別講了。”
“將這個喝了,開開胃,小廚房溫着粥,待會兒多少喫一點。”
李嫺爲了讓淑貴妃放心,一口氣便將酸梅湯都喝完。還喝了一大碗小米粥,淑貴妃見狀才放心的離開。
李嫺晚上吃了太多東西,正在院子裏散步消食,這時芙蕖回來了。
她隨李嫺進入內室,除了翠竹外遣散了其他人。
“殿下,奴婢打探到陛下今日在御書房發了好大的火。聽說是兗州發大水,朝廷派下去的賑災銀子發到百姓手中居然不足一兩。而且還有很多百姓壓根就沒看見銀子在哪兒。兗州現在已經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狀。”芙蕖憤慨道。
李嫺走到書案旁,不知在紙上寫了些什麼,過了片刻鐘將紙張封好遞給芙蕖。
“明日你想辦法在上朝前將這封信交給宋大人。”
“是。”
第二日一早,芙蕖故意等在上朝路上,宋易安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擡頭看見芙蕖便知定是殿下有事交代。
自從上次李嫺幫了宋易安以後,宋易安承諾可以答應李嫺三件事。當然這三件事不能違背律法,不能違背倫理道德。
宋易安找個了藉口離開片刻。
“宋大人,這是殿下讓奴婢帶給您的。”
宋易安撕開封口,取出信件。信上面的內容可着實將他嚇了一跳。
很快早朝開始,仔細一看宣慶帝的眼底還帶着烏青,應當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今日早朝只有一件事需要議,兗州的事情衆位卿家怎麼看?”
宣慶帝問完下面鴉雀無聲,安靜異常。宣慶帝當下便發起了脾氣,自己爲兗州百姓擔憂整宿都沒睡好,結果這幫人倒好,每一個能爲自己分憂。
“說話呀,都啞了嗎?杜青,你說。”
杜青是當朝宰相,年輕的時候也是有抱負有才華的人,現在老了又到了這個位置,只想着能安穩致仕。因此是朝堂上出了名的老奸巨猾。
“臣以爲此事還是需要靠朝廷出面處理。”
“那你覺得派誰?”
“賑災的事宜主要是由戶部負責,陛下不免聽聽戶部的建議。”
宣慶帝覺得他說的很對,然後又問蕭維。
“蕭愛卿,你覺得應該派誰去好?”
蕭維聽見杜青將鍋甩給自己內心已經將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此時陛下非要自己舉薦一個人去賑災,滿朝堂望一遍自己能舉薦誰呀,一個個皆是酒囊飯袋。
這時一道聲音的出現拯救了自己,他回眸一看,原來是自己的愛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