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說烏鴉妖完全挑錯了對手。
在符懸書面前,烏鴉與花?這哪還需要選?
即便牡丹沒有爭搶的意思,她還是對烏鴉妖露出了大姐姐般的謎之微笑。
那表情兩分溫柔三分包容四分嘲諷,還有一分淡定。
這時若有張椅子,牡丹定要將翹起的二郎腿慢動作高高擡起,換個一邊,然後撐起自己下頷,氣定神閒地伸出纖細的指頭,指向烏鴉妖:“你啊,這輩子是不可能了,真想搏一搏,不如下輩子盼着投胎做一株植物妖,指不定機會都還大點!”
至於現在……
牡丹只會送它一聲“呵”。
她自己與符懸書都知曉那句“搶不贏”背後代表的涵義,因爲牡丹壓根不必搶。
但這話聽在烏鴉妖耳裏,那就特別不是滋味了。
這一人一妖,竟在它面前秀恩愛!
它氣得牙癢癢,但,烏鴉妖沒預料到,自己的風竟能被擋下,更沒預料到,符懸書擋下的風浪還反擊回來!
它烏黑的衣裙與一頭長髮都吹得亂舞,牡丹願爲此景題名:風中凌亂。
烏鴉妖錯愕之餘來不及立刻做出應對,雖後知後覺阻了襲來的風,但整隻妖都已被勁風吹得狼狽,更無暇去管被吹得已經滾到外頭去的青蛙妖。
烏鴉妖半蹲下來,穩住身子後,這才咬牙切齒地看向符懸書:“你竟是修仙者!”
說到一半又瞪向牡丹:“你倆是一夥的!”
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牡丹躲在符懸書身後,對烏鴉妖說:“是一夥兒的又怎麼了?我勸你善良,趕緊將那些被你操控的凡人恢復原樣,還有,把不屬於你的妖力還回來!”
嗆聲完,牡丹不忘指着烏鴉妖對符懸書告狀:“它身上有我的妖力!”
牡丹瞧過了。
這烏鴉妖也不過六百年道行,光憑它的能耐,還不足以啓動整座掬城的法陣。
但,它身上有牡丹妖力的氣息。
哪怕很是稀薄,加上另外這份,區區一座城的法陣,烏鴉妖要爲己所用,也易如反掌。
可烏鴉妖執迷不悟,聽了牡丹一番指控,它纔不認。
它哼道:“瞎扯什麼?是我的就是我的,誰也別想拿走!”
話落,這回它右手一揚,一道風從地面往上捲起。
這回不光只是攻擊牡丹,而是連符懸書也一併襲擊。
烏鴉妖深深看了符懸書一眼,眸中滿是可惜。
本想將容貌這般出色的凡人男子收爲己用,沒想到,長得好歸好,卻是個混進來的修仙者,還與那花妖是同夥!
既如此,它便留不得他的命了。
烏鴉妖心中雖感惋惜,但下手也狠。
它加強風勢,大有它得不到的,旁的人或妖,那也休想得了去!
牡丹雖被符懸書護得好好的,半根頭髮絲都沒揚起,但她觀察了下烏鴉妖這加強版的招式,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那風的威力有多扯呢?
扯到都能將旁邊小几的腳生生刮斷!
這要換作刮在自己肌膚上……牡丹的腿一抖,抱住雙臂,都能想象出那該有多疼。
思及此,牡丹離符懸書又更靠近了些,打定主意不離開他超過半步!
烏鴉妖料定此舉定能殲滅他倆,可符懸書只是冷冷盯着它看,別說表情沒有變化,連姿勢都沒變過。
那神態,就像看着無理取鬧的稚童,鬧得再歡,也知道幼童力氣小,傷不了自己分毫,所以有恃無恐。
覺得自己被小瞧的烏鴉妖氣極,若牡丹得知它在想什麼,定是要擺手同它說道:“誤會、天大的誤會!斂雲尊上本就那面癱臉,對着他那張淡漠臉腦補的話,內心敏感點的,怕是會被自己腦補得給氣出病來!”
奈何牡丹並沒有讀心的能力。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烏鴉妖捲起的風範圍越來越大,地板都好似要被吹得掀起,發出“硄當”、“硄當”不堪一擊的聲音。
牡丹盯着自己腳下,表情古怪。
這是何等的喪心病狂?打算自己拆樓啊?
她嘟囔了句:“地要是塌了,不就會砸到下面的人嗎?”
符懸書聞言,本來按兵不動的他,轉守爲攻。
他隨意撥動琴絃,發出三聲琴音。
第一道琴音將烏鴉妖的狂風打散,把烏鴉妖都給整懵了:“這怎麼可能?”
它還來不及怔愣太久,第二道琴音便將它打在牆上。
“磅”的一聲,接着“咯啦”、“咯啦”,碎石一塊接一塊落地。
那聲響聽得牡丹都跟着一抖。
牆面就像鑲了個人,烏鴉妖撞得頭昏眼花,話都說不出口。
但,光這樣還沒完。
第三聲琴音直接化爲琴絃,嗖地飛向烏鴉妖四肢,將它手腳腕子各自捆起,就像張蛛網,把它從牆裏扯出來,高高掛上。
剛剛還囂張萬分的烏鴉妖,這會兒就像烤肉架上的烤小鳥,只能任人宰割。
牡丹看這單方面碾壓,再仰頭看着符懸書,只覺他身影比平時要來得高大,身周好似都發出聖光。
她再次堅信自己穿書後選擇抱上的大腿,果然夠金、夠粗、夠壯!
烏鴉妖不再有反抗能力後,符懸書冷聲問它:“被你操控心神的凡人,如何恢復他們神智?”話音落,烏鴉妖垂頭裝死,好像啥也沒聽見。
但不管它是真暈還是假暈,符懸書眉頭一皺,指間併攏一勾──
吊着烏鴉妖的琴絃收得更緊,緊到它手腳都繃直,堅韌的琴絃陷入它皮膚,從中被割破的血液都將琴絃染紅,啪噠滴至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
烏鴉妖身子後仰,發出哀號:“我的手、我的腳啊啊啊啊──”
它叫聲淒厲,牡丹默默堵上自己的耳朵。
儘管它叫得如此慘烈,符懸書也並未感到一絲動容。
知道妖醒了,那就好辦了。
他執拗地繼續問先前問出的問題,偏還懶得再重複一次,只吐出一字:“說。”
烏鴉妖疼得實在沒辦法,掛着兩行因疼流下的淚水:“我說、我說!”
符懸書聽它求饒,手一揮,鬆了琴絃的緊度,放它下地。
烏鴉妖跪在地上喘息,因疼痛流下的淚砸進自己先前滴下的血中,將地面上的紅點暈開一小片。
它呼呼喘着氣,疼得額上都冒出細密冷汗。
牡丹一臉複雜地看着它,心裏想的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絃線依舊好好纏在烏鴉妖四肢,以防它脫逃。
烏鴉妖一直低頭不語,事關凡人安危,符懸書耐心有限,他手指一動,絃線被扯了扯,烏鴉妖如驚弓之鳥,急忙擡頭說話,整隻妖委靡不堪。
“慢着!慢着……”它嚎得聲音都啞了,喘了兩口氣,繼續,“我需得親自面對他們,才能解了那些禁制。”
作爲曾經被下過禁制的人,符懸書心知它說的並無問題。
禁制對凡人有用,然,在修爲高深的修士面前,那就形同過家家。
剛剛被風捲到外頭去的青蛙妖這會兒揉着腰起身,想偷偷溜走,牡丹正想着老鴇人呢?往後一瞧,恰好被她抓個現行。
“蛙大娘,你要去哪兒呀?”
牡丹用花根在它將要前進的路上埋伏,在青蛙妖分心注意符懸書那兒的狀況時,往它的腿上一套。
青蛙妖的腿被套個正着,被絆倒在地,“磅”,臉面着地,摔得悽慘。
符懸書分出琴絃繞在青蛙妖頸上,只是虛虛圈着,可老鴇怎麼扯也扯不掉。
他直接分配工作:“你,去將那些凡人帶過來。”
老鴇垂頭喪氣,不光逃不了,還得被迫勞動,更可能丟了工作──最重要的是,它頸子上這圈,猶如催命符,它若不聽令,怕是小命都得跟着玩完。
只得悶悶地應了聲:“是──”
在符懸書斜瞥它一眼後,青蛙妖不敢怠慢,麻溜第三步並作兩步,急忙去執行符懸書的吩咐。
凡人的事有着落了,牡丹就像只黃雀,等着螳螂捕到蟬後,這才輪到按捺許久的她上場。
牡·狐假虎威·丹,指着烏鴉妖,兇巴巴地問:“現在該你說說,另外那份妖力,你是怎麼弄來的!”
烏鴉妖疲憊跪坐在地,擡眼就見花妖問話語氣兇歸兇,整隻妖卻是嚴嚴實實躲在那白衣仙長後,只探出一顆頭來等着它回話。
它喘氣喘到一半哽住,這一刻讓烏鴉妖切深體會到,妖與妖之間還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看他們一個被打成落水鴉,一個被護得連根頭髮絲都沒落,烏鴉妖就不禁悲從中來。
人比人,氣死人;妖比妖,那也氣死妖!
烏鴉妖又是哀怨又是憤慨。
它沉浸在自己的悲傷當中,並未及時迴應牡丹的問話,符懸書面上平平靜靜,實則指尖一動,烏鴉妖又感覺自己的手腕腳腕要離自己遠去。
“我說、我說就是了!”
牡丹蹲着撐頰看它,覺得這烏鴉也真是學不乖耶。
然後就聽烏鴉含淚對牡丹說:“那妖力……是我拍來的。”
牡丹:“……”
還是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