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妖爲了留住它的寶貝,把自己畢生積蓄都拿出來了。

    雖是如此,湊出來的靈石根本連一半都不夠付給凡人的。

    牡丹坐上那張倒了好幾次的貴妃榻,還拍拍另一側,招呼符懸書:“仙長,過來一塊兒坐啊!”

    符懸書搖頭,仍是淡淡的:“姑娘坐便好。”

    他就站在一旁監督烏鴉妖,琴雖收起,可符懸書指上仍是纏着絃線。

    白潤的琴絃繞在符懸書冷白的指上,雖同樣是白,卻有着不同深淺,惹得牡丹視線總往符懸書指上飄。

    修長又有骨感,是足以當手模的手。

    烏鴉妖哪怕千般不願,最後還是逼不得已,只能同牡丹低頭立借據。

    此時的牡丹躺在貴妃榻上,跟烏鴉妖第一次見她的情景,倒是倒了個個兒。

    烏鴉妖很是感慨。

    它還想着,若當時自己願收下一萬上品靈石,讓花妖把人贖回去,是不是就不會有後續這些損失?

    按上指印的那一刻,烏鴉妖都覺自己整隻妖被掏空了一大塊。

    它渾渾噩噩走回去,繼續解開凡人禁制,解着解着,它眼淚就下來了。

    烏鴉妖失神地對着青蛙妖說:“是靈魂……我出賣了靈魂嗚嗚嗚……”

    牡丹小心收好契紙和烏鴉妖那些收藏品,她知道對於烏鴉妖這種妖來說,要讓它深切反省之前,就得讓它嚐嚐同樣的痛楚。

    符懸書還問了她:“爲何不乾脆一刀了結它性命便好?”

    在他眼裏,侵擾無力反擊之人等,不論是修仙者、魔修還是妖怪,此等恃強凌弱者,留着必有後患,爲了三界往後的安寧,都當除之。

    可牡丹卻賊賊地笑了。

    她眼神純粹,哪怕笑容詭譎,也不會讓人心生惡感。

    牡丹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它已栽在我們手上,何時要了結它性命都易如反掌。”

    起碼對符懸書來說是如此,但牡丹很自覺地把自己排除在外。

    就算取回了自己的一點妖力,但,一點就只是一點,不會變成億點。

    那芝麻綠豆的妖力,要同六百年道行的烏鴉妖決勝負,牡丹不用比就能知道結果。

    她絕對又是被一路碾壓的那個!

    於是牡丹繼續道:“輕易取走它性命的話,那也太便宜它了!它伏誅,受害者只得了心理上的痛快,可損失卻回不來。”

    牡丹仰起頭,算盤打得很精:“但,把受害者的損失從它身上,十倍百倍取回,還能讓它痛上加痛,直搗它痛點,我認爲,這樣的折磨,就要活着受,才能創造更大利益!”

    就像她,來這一趟,不光尋回自己的一丁點兒妖力,也連帶賺了烏鴉妖的利息。

    牡丹並不缺靈石。

    但,能用此招,讓烏鴉妖喫癟,牡丹就開心了。

    物盡其用嘛!

    符懸書聽了牡丹所言,沉思許久。

    確實,她給烏鴉妖造成的心靈層面上的傷害,都比直接傷在烏鴉妖身上,要來得更令烏鴉妖煎熬。

    這時,幾個剛醒過來的凡人爬起身來,都是一臉的懵逼。

    牡丹瞧了個正着,伸手對他們招招:“你你你,你們幾個,過來這兒排隊,來領錢啦!”

    凡人的身體素質不比妖怪。

    中了禁制後再解開,跟牡丹馬上就能清醒過來不同,他們全都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轉醒。

    剛醒來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一聽有錢拿,凡人們還是老實往那邊湊。

    只不過走着走着,他們心中還是有些納悶。

    領錢?領什麼錢啊?哪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他們就近就與身邊人嘀咕起來:“敢問這位兄弟,可知道這是哪兒?”

    被問的那個摸摸腦袋,也是一臉的懵:“我也不知道啊,剛醒來就喊着說要發錢呢!”

    走在後頭的男子發表高見:“依我看,事出反常,必有妖!”

    牡丹從頭聽到了尾,聽到最後還點點頭,只差沒拍上那位凡人肩膀,讚許道:“你說的真沒錯!這裏不光有妖,光這層樓,起碼就有三隻妖呢!”

    身爲其中一妖的牡丹,在榻前小几上放了好幾個錢袋子,伸手招呼他們:“來,一人拿一袋。”

    牡丹生得妖媚,嗓音又細,倚在那兒盯着瞧,幾個凡人男子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沒人好意思第一個上前。

    但,還是有人被推出人羣。

    被推出來的男人露出傻笑走到牡丹面前,緊張地問:“姑娘,這、這真能拿走啊?”

    他說話時眼睛都不敢瞧牡丹,就這麼盯着自己腳尖,話還沒說完,耳朵先紅了。

    牡丹那兒聚了一羣凡人,幾乎把牡丹團團圍住,完全遮她身形。

    符懸書望着那堵人牆,眉間輕皺了下。

    如若牡丹瞧見符懸書此刻神情,就能猜出,仙長的心情此刻怕是不怎麼好。

    不過牡丹忙着回凡人的話,倒是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符懸書狀況。

    她很大方地擺了擺手,對問問題的男人道:“是啊,這都是你們應得的!”

    等到第一個男人取了錢袋,迷茫打開一看,整個人猶如人形石像,被定在原地,連頭都忘了擡,就這麼維持盯着錢袋的姿勢。

    後面幾個男人張望着,就等他反饋,結果見他原地呆住,都傻眼了。

    其中一個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拍大腿:“我也去瞧瞧,兄弟們等我!”

    他利落取了個錢袋,心想這有什麼了不得的,他馬上就能告訴觀望的其他人裏面裝了什麼。

    男人自信滿滿,等他拉開錢袋,漫不經心往裏一瞧,倒吸了口氣──

    嚯,又傻了一個。

    幾人被他們這番表現惹得抓耳撓腮,偏又得不出個答案,只得自己也跟着去瞧。

    漸漸的,小几上的錢袋被拿走得越來越多,原地垂首的人像也多了一尊又一尊。

    第一個先入定的人率先回過神來,他結結巴巴地問:“這、這些真能拿嗎?”

    裏頭是靈石,滿滿的,沉甸甸的靈石!

    他們從未看過這麼多的靈石!

    也不怪男人們如此驚訝。

    牡丹在錢袋子裏裝的雖是碎靈石,但,光這一小袋,給凡人帶回去,就足夠一家一輩子的嚼用。

    更甚者,有的人甚至一輩子都賺不了這麼多錢。

    牡丹只好同他們說起給他們靈石的由來:“這是你們應得的賠償金,這些日子你們被捉來日夜幹活,不光工作所得的靈石,還有未經你們允許,擅自帶走你們的精神損失費,全在這兒了……雖然我還嫌少了點。”

    烏鴉妖聽到這邊,很是惶恐地盯了牡丹一眼,緊緊攥着自己腰間的荷包。

    開什麼玩笑?她是想榨乾它嗎?

    男人們得知自己被捉來許久,又知曉今日是何月何日後,得了一筆橫財的喜悅登時被沖淡。

    “我娘一定四處找我……”

    “完了完了,我爹叫我收的莊稼,我啥都還沒收呢,他那老胳膊老腿的,可怎麼下田裏幹活啊?”

    “壞了,我約了未婚妻去賞燈,這賞燈的日子都過了好幾個月……婚期也過了……”

    說着說着,許是人多壯膽。

    剛開始聽見是妖怪捉他們來的,凡人心裏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一想到自己失蹤的這幾個月,身邊親朋該有多擔心,未來既定的事會不會因失蹤受影響,毀了人生規劃或錯過重要的人,也不知是誰開始的,他們一個一個就瞪向烏鴉妖。

    “沒心沒肺。”

    “沒血沒淚。”

    “混賬東西。”

    他們一個又一個圍了烏鴉妖,用言語宣泄怒氣。

    烏鴉妖雖不懼怕凡人,但,被他們一邊罵,它還要邊分出心神解其他人的禁制,那滋味簡直酸爽。

    直了眼的烏鴉妖:我是誰?我在哪兒?

    牡丹見烏鴉妖懷疑人生的模樣,心中暗自點頭,希望它記取經驗,別再總想打旁人主意。

    看着看着,牡丹就見門口有另外幾妖鬼鬼祟祟,探頭張望。

    一看,嗯,還算是熟妖。

    曾與她掰過腕子的馬妖與牡丹對上眼,尷尬笑笑:“我們就是看人都上來了是怎麼回事……”

    鳥妖指着凡人男子,期期艾艾地問:“那什麼……那些靈石……我們也能領嗎?”

    瓢蟲妖重重點頭:“附議!”

    牡丹見它們這副饞樣,哭笑不得:“你們是來消費的,不是來幹活的!”

    怎麼還饞起被害者的賠償金來了?

    談話談到一半,牡丹就發現對符懸書很是執着的松鼠妖。

    只是,它的眼神已經不再有之前的熱切,反而頗有些嫌棄。

    “怎麼就是修仙者了呢?沒意思!”

    鳥妖偷偷對牡丹說:“它想跟凡人談人妖戀來着!”

    修仙者的話就不符合了,所以松鼠妖才放棄得這般乾脆。

    牡丹不敢相信,松鼠妖放棄的理由竟然是這個。

    至於話題中心的符懸書,則看都沒看過去一眼,對於松鼠妖的喜歡與否,他並沒放在心上,說不定,還壓根沒發現這小插曲。

    牡丹走到他身邊,很是八卦地問他:“仙長,有沒有覺得很可惜呀?”

    符懸書沒聽明白牡丹想問的意思,側首看她,不用說話,牡丹都能看出他腦殼上蹦出大大的問號。

    可等符懸書轉過頭來,牡丹登時收起笑意。

    她注意到符懸書另一側面頰上,有一道紅痕。

    牡丹驚得朝他伸出手:“仙長,你受傷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