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過後周圍就開始大幅度降溫,向尚提着一袋桃酥在小區樓下蹦躂着想讓自己身體暖和一點。
他下午跟着向柚做了半天的餅乾,一做完就提過來想給寧希嘗,他記得很清楚寧希是說過他喜歡喫桃酥。
結果到了單元樓下邊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沒帶鑰匙,給寧希打電話他也關機。
他有想過去敲寧希家的門,但怕他媽媽瞧見了尷尬。
所以最後的辦法就只有站在他家窗戶下面最顯眼的地方等,同時心中祈禱着寧希能沒事的時候多到窗邊走走,不然再等下去他整個人都快凍成冰棍兒了。
雖然手腳凍得不行,但他腦袋現在直髮燒,估計是被吹感冒了。
寧希蹲在河道的欄杆旁邊,抽完最後一根菸後頭往上擡了擡看着天邊火紅的太陽早已不見了蹤跡,剩下的一絲餘暉在黑暗中掙扎,最後被吞沒。
天漸漸暗了下來,旁邊的那排路燈同時亮起,圍欄在路燈的照耀下拖出一條條長長的影子,形狀像牢籠一樣,寧希就被困在影子形成的牢籠中。
他看了眼滿地的菸頭,緩慢地站起身,扔掉指尖亮着火星的菸頭。
看着星火慢慢熄滅,最後再被一腳碾碎。
寧希不知不覺就在這坐了一天,坐到四肢僵硬,無法動彈,他放在手側的手握了半天,最終還是鬆開去摸口袋裏的電話。
“喂?”
“喂,”聽着電話裏的聲音寧希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翼哥,能借我點錢嗎?”
掛斷電話,寧希麻木的腿腳稍微恢復了一點,他緩慢地走了兩步,餘光看見了圍欄邊落着的一團彩色。
他往近走了幾步,盯着看了半天才發現這團東西是風箏,亂糟糟的一團,看着有點慘不忍睹。
離開了線的束縛,短暫自由了一段時間的風箏,終究還是會被風帶起,被風吹落,然後掉落再地,摔得粉身碎骨。
向尚真的凍成冰棍了,他等了快兩個多小時,寧希硬是沒到窗戶那去一次。
要不去敲門吧,向尚凍得受不了了。
看到寧希媽媽尷尬就尷尬吧,總比在這裏乾等的好,再等下去天都黑透了。
正當他鼓足勇氣要走,剛轉過身就瞧見寧希正慢悠悠朝這走來。
“寧希!”向尚等這兩個多小時等得怒火中燒:“你手機爲什麼關機!”
面對突然出現的向尚,寧希顯然沒反應過來。
“寧希?”向尚又喊了他一聲。
“手機沒電了。”寧希回答着他上一個問題。
向尚擦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往前走了幾步剛要靠近他,寧希心一慌連忙往後退:“別靠近我,我現在特別……特別髒。”
看他躲着自己向尚覺得鬱悶又憋屈,因爲離得有點近,鼻子嗅出他身上的煙味兒。
“你抽菸了?”
寧希悶聲:“嗯。”
向尚看出他不想多說個什麼,於是舉起手裏的餅乾笑道:“我帶了你喜歡喫的桃酥,我做的。”
寧希:“小尚,我要跟翼哥去c市了。”
向尚有些不明白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不上學了?”
“去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向尚有些惱了。
寧希頓了頓:“久到以後就不打算回來了。”
向尚一時間居然忘記了怎麼呼吸,一口氣堵在心口憋得難受:“什麼意思?”
“小尚啊,”寧希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你這麼聰明又怎麼會聽不懂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餅乾袋順着他的手滑落,摔了滿地。
寧希見了彎腰去撿。
“我跟你一起去。”
寧希撿餅乾的手停了下來,他沒能站起身,始終低着頭看着摔碎的餅乾:“我知道你聽懂了。”
“我沒聽懂,聽不懂。”向尚轉身就走:“我要回去了,我現在頭特別疼我要回去,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寧希望着他倉皇而逃的背影道:“小尚,沒有以後了,但你一定要好好的。”
向尚伸手捂住耳朵:“你說什麼?我沒聽清,都說了以後再說。”
說完向尚就跑了起來,他真的怕寧希再重複那些話。
跑了一段路他自己先受不了停了下來,捂住胸口慢慢彎下腰。
明明四肢已經凍得僵硬,但背上確突然大汗淋漓。
向尚啊,別這麼廢物,別停下來,快走啊,快走,寧希要追上來了,他又要說那些你不想聽的了,快走啊!走啊!
喊到了最後他的雙腳依然無法動彈,他開始頭暈乏力,視線逐漸模糊,呼吸也逐漸困難起來,耳邊彷彿一百隻蟬在亂叫,叫到人耳鳴,吵得人發瘋,這下向尚是真聽不清任何東西了。
渾身發麻到無法站立,向尚大口呼吸着,慢慢伸手往旁邊的樹上靠。
強烈的不適感讓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想吐,但真正低下頭時才發現自己連吐的力氣都沒有了。
向尚覺得他這輩子都沒怎麼難受過。
“操!”
天旋地轉後眼前就黑了下去。
“小尚!”
等向尚重新恢復點意識時,周圍聲音嘈雜,人聲,機械聲,吵得他腦袋都要炸了。
他想逃離這種聲音,但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發現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
恍惚間向尚彷彿看見了八歲的自己,八歲的向尚抱着一直出逃的大白鵝跑到外婆面前邀功,當時他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厲害,他的力氣好大,大到可以輕鬆抱起一隻鬧騰的白鵝。
向尚動了動手指,他察覺得到自己手裏拽着個什麼,儘管他沒有睜開眼睛,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拽着的是寧希的手。
寧希的手滾燙似火,燙到他都有些握不住了。
他迷迷糊糊掀開厚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寧希深沉的面孔。
寧希注意到了他的動靜,隨即臉色一變,悄悄抽動着被他握住的手。
向尚張口想喊他的名字,可嘴像被膠水粘住,怎麼也張不開。
寧希還是掙脫了向尚的手,轉身快步離開。
他的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彎了下去,彷彿這一彎就再也直不起來了。
寧希走了,走得是那樣倉促,那樣決絕。
向尚還不放棄地伸手去抓,結果抓了一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