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這四年來他一緊張就愛買兩口袋紙錢去墓地看陳紀年。
或許是習慣了每次緊張時有他在身邊調節氣氛，又或許是陳紀年開玩笑時的一句：“爸爸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向尚提着紙幣輕車熟路地走進墓園，還沒靠近陳紀年的墓碑他就隱隱約約瞧見那個方向飄出些許煙霧。
是誰來看過陳紀年嗎？
向尚帶着疑惑走近一看纔看清是左柯坐在墓碑前低頭抽着煙。
左柯似乎聽到了他走來的動靜，擡起頭，看着他時眯了一下眼睛：“向尚。”
“嗯。”
自從左柯大學考到了外地他就不常回榕江，有時候春節也見不到他人，這四年來向尚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們也沒什麼聯繫，少了一人後四人聊天羣裏就再也沒彈出過一條消息。
左柯還是以前的左柯，不管是從他的髮型還是穿着來看，他都沒怎麼變，但稍微呆久了一會兒又覺得他還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具體哪不一樣向尚自己也說不清。
看着他指尖夾着的菸頭，向尚問：“你什麼時候會抽菸了？”
“早會了，”左柯彈了一下菸灰：“就是不在你們面前抽。”
向尚：“是不在陳紀年面前抽吧，他不喜歡這個味道。”
左柯聽着愣住了，低頭笑了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向尚嘆了口氣在他旁邊坐下：“我真的是一點都沒發現你對陳紀年有那意思，是寧希告訴我的。”
“我猜到他看出來了。”左柯將冒着火光的菸頭用力按在地上碾壓，熄滅。
“所以……那匿名告白短信是你發的？”
“是我。”左柯回答得果斷。
向尚：“承認得這麼痛快？”
“這有什麼，”左柯看了眼身後的黑白照片：“當年他要問我也會這麼痛快地承認。”
“但是他問了身邊所有人，甚至連你跟小耳朵都問了，就光落下我一個人。”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他記得當時因爲這問題陳紀年還被小耳朵打得不輕。
他們這麼嗤之以鼻的提問居然是左柯最夢寐以求的。
“他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嗎？”向尚問。
“應該猜到一點兒吧，”寧希回答：“他讓我放棄我的白月光，說我以後肯定能遇到更好的，可都過去四年了，我怎麼還是沒遇到比他更好的人呢？”
向尚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安慰。
說真的，當時寧希跟他說左柯可能喜歡陳紀年的時候他是打死不信的，但面對他說出的一條條細節他又不得不信。
其實到了現在對於這件事兒他都有些驚魂未定。
他垂下頭拿出紙幣點燃，頭微微偏了一下，正巧撇見了墓碑後面藏着的一大捧玫瑰花。
這花他來墓地時經常看見。
“原來這些玫瑰是你送的。”他望向左柯說。
左柯看了看地上的花：“嗯，他說玫瑰紅得喜慶。”
“說玫瑰喜慶？”向尚笑了笑：“是像他能說出來的話。”
向尚笑完偏了一下頭：“挺久沒見了，晚上一起去喫個飯。”
左柯慢慢站起身，拍了一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身上的菸灰：“不了，我約了人。”
向尚隨便一猜：“小耳朵？”
左柯搖了一下頭：“是吳成。”
“小耳朵的前男友？”向尚有些驚訝，他們居然還有聯繫，在他印象裏這兩個人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是他。”左柯說：“有段時間車壞了都是去他那修的，畢竟以前認識，說幾句話也就熟了，前幾天約着今天去喫個飯，哦，還有他女朋友一塊。”
“女朋友？”向尚有些好奇：“他女朋友什麼樣？”
左柯笑了一下：“還能是什麼樣，小耳朵那樣唄。”
“這麼多年他交的女朋友不是跟小耳朵長得有幾分像，就是性格像。”
向尚聽着這話心底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小耳朵知道嗎？”
左柯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抽出一跟重新點燃：“告訴她幹什麼，她現在不正跟他男朋友憤發圖強考研麼。”
“也是。”看着紙幣快燃盡了，向尚站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這事？”向尚記得自己沒告訴他這點。
“你微博裏不發了麼”。
他還是有愛發微博的習慣，這麼多年來一點都沒變。
寧希吐出菸圈，周圍瞬間煙霧繚繞：“不過怎麼沒見寧希像以前那樣每條微博下都第一個給你點贊。”
以前向尚總爲了這一點贊在他們面前炫耀，他對這件事印象還挺深刻的。
“第一個給我點讚的還是他，”向尚笑着說：“他只是換了個微博號。”
從始至終第一個點讚的都是寧希，儘管在他們分開的那幾個月也是。
“哦，”左柯：“你微博下面那個逗號就是他啊。”
“是他。”
左柯將抽半截的煙熄滅：“小耳朵前段時間問我要以前的照片，我整理了一下順便也發你一份。”
向尚：“不是發過嗎？”
“是以前摔壞那個相機裏面的照片。”
向尚明白地點點頭：“好。”
隨後看看天，是到了快喫午飯的時間了，估計寧希在家早把飯煮好了就等着他回去炒菜：“我先回去了，改天一起喫飯。”
左柯：“好。”
向尚突然發現了他跟以前不一樣的點了。
“我覺得你的話變多了。”
以前的左柯說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的，那可真的是一字值千金，他還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聽左柯講這麼多話。
左柯聽完笑道：“沒辦法，跟以前不一樣了，現在沒人站在我旁邊幫我說話。”
向尚當然知道他說的那個幫他說話的人是誰，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眼墓碑。
碑下新長出了幾根綠芽，估計下次來這幾顆綠芽就會圍滿整塊墓碑。
看來下次得準備除草的工具，陳紀年這人事多得很，他肯定受不了這些開不出紅花的野草。
向尚走後，寧希又蹲回了原來的位置，他擡頭看着墓碑上貼着的照片。
經過四年的風吹日曬，照片上沾滿了些許污漬，他擡手擦了擦，因爲怕把照片弄壞他沒敢用力，擦了半天也沒什麼變化。
十一月的風寒冷刺骨，從領口鑽進去，足以凍得身體發抖。
他在這蹲了半天，吹了半天的風，耳朵凍得通紅。
看着那張被深深印在腦子裏的笑顏，左柯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打算去一趟童家鎮，拍星軌，一起嗎？”
四周安靜無比。
他又點了根菸，抽了兩口擡頭望着他：“我登了你的賬號，發現小耳朵給你發了很多消息。”
左柯說着說着笑了一聲：“想聽嗎？”
等不到對方回答左柯摸出手機自顧自地念着。
“我跳着給你念。”
小耳朵：陳紀年，你肯定想不到我們學校有家麻辣燙跟我們初中門口的那家一模一樣。
小耳朵：啊，向尚真的煩死了，好不容易見個面張口閉口的就是寧希，真的，我覺得他的話比你都多了，有對手了是不是很不服氣？
小耳朵：今天初一，我們又去放煙花了，果然那年我們許的願望老天爺沒聽到，你不去就算了，左柯在外地也不回來，不過今年向尚的衣服燒了個大洞，寧希緊張慘了，可惡，我又被虐了。
小耳朵：紀年啊，我上次看見翼哥了，也見到了你們說的忍哥，不得不說他們站一塊還挺配的。
小耳朵：姐今天很高興，要不怎麼都說我魅力四射呢，今天又有兩個男孩跟我告白，你想不想幫我參考參考？
……
每一段文字都不多，日期離得近，幾乎每天都發，再看看時間，都是凌晨左右。
無一例外，都是陳朵單方面輸出，不管對面會不會回覆，她依舊樂此不疲。
左柯念一半就念不下去了，他擡手擦了一把臉接着道：“其實我一直有句話想跟你說。”
“你看你哥跟忍哥兩人在一塊那麼多年過得不錯，向尚跟寧希一起也很好，要不……我們也一起試試？”
他停頓片刻似乎是在等人回答。
但回答他的只能是耳邊無情吹過的風。
“你說，當年我爲什麼就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呢？”
說出來了說不定回答他的就不是冬季刺骨的寒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