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元洲的印象中,苟富貴是一隻皮毛油光水滑的大貓貓,所以他沒有認出這隻小奶貓就是苟富貴。

    “兩個蠢貨。”

    金世離一直冷眼旁觀。作爲一名正直的儒生,宋元洲的身上帶着浩然正氣,根本不會被魔犬咬傷。苟富貴就是一隻傻貓,想都沒想直接衝上去救人。宋元洲的腦子也並不好使,只要他走出去,幻境消失,小奶貓自然得救,他偏要回頭,兩個傻子一起被困在幻境中。

    這時,霧氣漸漸變得稀薄,卿月很快就會看見他們。

    金世離心中一緊,他現在還不能暴露身份。金世離做了一件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的事——他把宋元洲那個臭書生扔出了魔域。隨後是小奶貓,他將苟富貴丟得有點遠,他倒想看一看,這兩個蠢東西還能搞出什麼樣的傻缺行爲,惹他發笑。

    好不容易平安歸來,苟富貴只敢遠遠地看着宋元洲,不敢靠近。它已經無法化成人形了。模樣變化也特別大,它變成了一隻毛色暗淡的瘦弱小奶貓,宋元洲完全認不出它。

    苟富貴傷得太重,趴在草叢裏舔舐着受傷的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它的身體陡然一輕,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來。是一個熟悉的懷抱。它被宋元洲撿回家了。

    魔域之中,白霧散盡。

    卿月用劍鞘一下下敲打着金世離的頭:“看看,你都被困在這裏多久了,還不肯承認這就是你的幻境?死鴨子嘴硬!”

    金世離有氣無力,“就算是吧。我喜歡這個地方,不想出去。”深層幻境魔域,以狗劍修的理解能力,可能弄不明白。

    在卿月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小螃蟹直翻白眼。

    卿月緩緩拔劍,“口是心非,我送你一程。不用謝。你出去以後,替我跟謝君宇說一聲,別進來,我能行。幻境的人數越多,魅魔吸收靈力的速度越快,在外邊接應我就好。”

    金世離:太晚了,小黑龍表面高冷,內心悶騷,第一個陷入心魔幻境。它纏你的腳纏得十分開心。

    在卿月揮劍之前,金世離撕開一處幻境,心有餘悸地躲了進去。他心口上的血窟窿還沒癒合,並不想再多一個。

    卿月陰魂不散,御劍追來。

    緊接着,巨大強勁的力量拉扯着卿月,映雪劍入鞘,她再次跟幻境中的她自己合二爲一。

    春日遲遲,卿月側臥在一張檀香木雕花美人榻上,一條腿彷彿在抽筋,說不出的酸爽痛楚。她垂眸一看,頓時頭皮發麻——一條滑不溜秋的小黑蛇纏繞在她的腳腕上,冰涼的鱗片貼着她的肌膚,激起一陣戰慄。

    卿月下意識就要拔劍,挑飛小黑蛇。

    然而這一次,身體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眼睜睜地看着她自己輕輕地抽了一口氣,換成一個鹹魚癱的姿勢,對小黑蛇說:“小賊,不許偷偷摸摸地纏我的腳,我腳麻,都抽筋了。”

    小黑蛇的尾巴轉了四圈,才把它自己從卿月的腳上解下來。它昂起頭,吐着信子,“嘶嘶,卿月,說了多少次,我有名字!我叫謝君宇,不叫小賊。”

    卿月驚詫,她這才發現:不是小黑蛇,而是小黑龍。九百年前,尚未成年的謝君宇,龍身只有小臂粗細,頭上兩個微微的凸起,龍角還沒長出來,故作兇狠呲牙的樣子,可可愛愛。

    大約是修爲差距太大,謝君宇是化神期,卿月是金丹期,所以卿月沒法改變謝君宇的心魔幻境,哪怕這是她自己的幻影。

    “君宇,你長大了許多,很重,再纏我的腳,我會變成瘸子的。”

    “你是月光石成精。我見過別的石頭精,它們不會痛,不會怕,不知冷,不知熱,冬天夏天都穿同樣的衣裳。鯤鵬和祖龍那樣的龐然大物踩在它們的腳上,它們也不會瘸。你也是石頭精,爲什麼這般嬌氣?”

    卿月很疑惑:“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雖然你嬌氣任性、怕冷怕鬼、又懶又饞,笑裏藏刀、心黑手狠,但我覺得你比它們更可愛。”

    “君宇,偷吃了我的靈果,可不是說幾句好話,就能欠債不還的。”

    謝君宇含羞帶怯,卷着尾巴道:“我願意以身抵債。”

    卿月緩緩起身,赤着腳,一步一步挪到茶几邊上,倒了一杯水:“……怎樣以身抵債?”

    謝君宇:“就像你跟沈降雪那樣。在客棧,你爬他的牀,摸他胸口,我都看見了。”

    卿月剛喝的半口水全部噴出來,咳嗽得厲害,“我爬牀?!我摸他!?你怎麼不去問問沈降雪,我只是個石頭精,他把我的本體揣在懷裏,到底想幹嘛?我去了沈家好幾次,這些修仙世家,到處都是符陣,不好闖。”

    謝君宇:“我幫你。”

    卿月去裏屋換了衣裳,對着銅鏡挽起長髮。她手笨,動作也生疏,髮髻梳得鬆散毛糙,還是歪的。銅鏡中的美人,容顏和卿月穿書之前一模一樣,區別只是她穿着古裝。不是趙卿月,而是卿月原本的那張臉。

    月華如水,在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卿月走在華蓋如雲、遊人如織,一片繁華錦繡的北涼都城中,滿目華燈,各色行人,眼睛都快看花了。小黑龍變細變小,纏在她的手腕上。

    這個時間點,北涼州還沒有沉入地底。京城一派歌舞昇平、紙醉金迷。

    深宅大院,花木扶疏。一個沈家,便足足佔了整條街。

    卿月在小黑龍的幫助下,順利混入內宅。暖閣中,沈二公子沈降雪剛剛睡下,卿月扒拉着他的衣裳,想拿回自己的本體。

    她的手剛剛伸進沈降雪的衣袖中,沈降雪就醒了。

    四目相對,卿月眨眨眼,繼續翻他的袖袋。沒找到月光石,又去摸他懷中,沈降雪避開,“你在找什麼?”

    “一塊橢圓形的月光石。”

    沈降雪垂眸:“那是我的。”他非常喜歡那塊晶瑩剔透、光暈皎潔如月的小石頭,

    卿月原地爆炸:“胡說,我是天地孕育的石頭精,自由自在,什麼時候成你的了?”

    “以前不是,以後就是我的。四大世家有任務,每年至少要抓三千個精怪,我帶着你,還安全一些。”

    “他們只抓害人的精怪,像我這樣的,頂多去茶館聽說書,不給錢。看你洗澡,也不給錢。不至於就抓我。在淨月河沐浴的人很多,你是最好看的。”

    沈降雪沉默了。

    卿月:“小哥哥,沒有日月精華,我會慢慢消散。把我的本體扔回河邊嘛,你最好啦。”

    “休想,回到河邊,繼續看人洗澡?你認真修煉,便不會消散。”

    卿月氣急,一頭把沈降雪頂翻。

    沈降雪也不生氣,還笑:“這回消氣了吧,不愧是石頭精,頭真硬。

    “我也想認真修煉,可是很多修仙的書籍,寫得雲裏霧裏的,誰能看懂?”

    “我教你。”

    沈家是四大修仙世家之首,沈二公子卻是京城有名的紈絝,修士中的另類。他學什麼都很快,但是每到快要結丹的時候,他就會故意散去修爲,維持着小廢物的人設。

    朝夕相處兩年,卿月才知道,沈降雪一出生,體內就有強大的魔力,足以對抗天魔。有人預言:沈降雪會成爲滅世的大魔頭,讓三界徹底玩完,誰也活不成。如果不是他生在沈家,他父親沈墨,他兄長沈長生都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能護住他,他早就被人給“除魔衛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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