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的身體慢慢放鬆,寧文遠把耳朵貼上門板,又仔細聽了一會兒,這才鬆了口氣,還是屏着氣擰開了衛生間的門。

    來到病房中央,環視了一圈,確實已經走了,身體突然虛脫,腳一軟,寧文遠一屁股坐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距離與祝修澤上次的見面,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他剛上a大的開學典禮那天。

    可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他還是會抑制不住地害怕。

    有時候他也分不清,到底是祝修澤不放過他,還是那段暗無天日的記憶不肯放過他。

    “請你放過我,你走吧。”

    這是他躲在衛生間裏,對祝修澤說的最後一句話,驕傲如祝修澤,還繼續糾纏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低頭看向手背,凝固的血液,看起來特別詭異。

    正要揩去那血漬,房門被人輕叩打開。

    “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管牀護士,估計您已經輸液完畢,我才幫您處理……”

    寧文遠慢慢從地上站起,嘴角勉強牽出一抹笑意,“不用了,我要辦理出院。”

    離開醫院時,寧文遠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溫浩那裏保管着,於是,只能通過問路,準備走回a大。

    差不多半小時以後,他感覺又餓又累,正想找個板凳坐下,身旁的機動車道開上來一輛越野車。

    車一停穩,車窗降下,季鳴頂着半邊青腫的臉朝寧文遠看來,“怎麼出院了?”

    寧文遠的嘴角正牽出一點笑意,一見季鳴的臉,頓時凝固,抹掉額頭上浸出的一層汗,迅速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

    剛一上車,他喑啞的聲音立即在狹小的車廂內響起,“你的臉怎麼回事?”

    “沒事。”

    季鳴偏開臉,嚥下嘴裏的鐵鏽味兒,臉卻被一雙手捧住,寧文遠輕輕掰過他的臉,喑啞的聲音略微顫抖道:

    “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要動手?”

    寧文遠自然想到季鳴是因爲自己跟崔牧盛起了衝突。

    特別是看到季鳴一隻手的虎口破了皮,不時還有血滲出來,但,這根本不值得。

    他心疼得握緊季鳴的手,喃喃道,“是不是很疼?”

    季鳴搖頭,“跟你沒……”

    電話鈴響,他捏了捏寧文遠的一側臉蛋,算作安撫,立即接聽了電話:

    “接到他了,我們現在……”

    目光轉向寧文遠,頓了頓,“先回學校了,拜託你送我姐回家,謝謝。”

    寧文遠眼睛一亮,“是陳醫生嗎?”

    季鳴掛斷電話,“嗯”了一聲,車停在了一間便利店門口。

    他聽到寧文遠的肚子餓得咕咕作響,差不多到了喫晚飯的時間,正準備買些喫的。

    寧文遠見他下了車,自己也跳了下來,跑到一旁的藥店買來了酒精和棉籤。

    兩人再回到車上,才咬了一口麪包,就要幫他抹藥。

    “嘶~好疼,你瘋了,給我用酒精。”季鳴捉住他拿棉籤的沒好氣道,“疼死了。”

    寧文遠掙脫不開,勸道,“你忍忍吧,馬上就好了。”

    他一直是這麼處理傷口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季鳴沒鬆手,“你是故意的吧?”看着寧文遠認真的表情,他忍不住地笑。

    “嘶~”

    不小心牽起了嘴角的青腫,疼得齜牙咧嘴。

    “我不抹這個,要不你去買點兒消腫的藥膏來?”

    “好吧。”寧文遠看到季鳴腫起的一側臉頰,只有不再堅持。

    買來了消腫止痛的藥膏,正要幫季鳴抹上,視線落在腳下。

    “哎呀,棉籤都掉地上了。”寧文遠又準備跑一趟藥店,被季鳴攔住了。

    他放上椅背,“別那麼麻煩了,你就用手給我抹就行了。”

    “這怎麼行,我的手又沒消毒……”他看到了之前買的消毒酒精,“好吧。”先用溼紙巾擦了又,再倒了些酒精在手上。

    由於空間狹小,他只能半跪在副駕上,沾了藥膏傾着身給季鳴臉上抹去。

    藥膏有一股沁涼,剛抹上臉時,季鳴被驚了一下,睜開眼看了寧文遠一眼,又趕緊閉上。

    接着,他感覺到那股沁涼隨着溫軟的指腹在皮膚上慢慢暈開。

    涼意漸漸覆蓋了臉頰上的腫痛,同時,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鼻尖瀰漫開來。

    薰衣草的味道浸透進他的毛孔,慢慢地他全身放鬆,也放空大腦。

    只專注於那柔軟的指腹在皮膚上游走時的愉悅,眼前出現了寧文遠羞紅的臉。

    “好了,”寧文遠打斷了他的思緒,“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季鳴睜開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像是要把寧文遠吸進去似的。

    費勁地吞嚥了一口,寧文遠怯怯地挪開眼,才發現自己現在的動作,側着上半身極不舒適。

    正要支起身,一隻手已經繞上自己脖子,猛得一把將他往上一拉。

    幸好,雙手撐在了季鳴的肩膀上,否則,他就真的撞上去了。

    想到季鳴喝醉那晚,他第一次來到季鳴公寓,兩人也是這樣。

    相比現在,兩上下顛倒了一下,可差點就磕掉了他的牙。

    正感覺頭皮發緊,季鳴擡起脖子,輕輕在他脣角落下一吻。

    “對不起。”

    季鳴紅着臉道,從小到大,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少犯錯,並不擅長跟人道歉。

    寧文遠的手一緊,立即看向窗外,像是生怕被誰看見。

    畢竟,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已經距離a大很近了。

    他下意識地要退回到副駕上,腰上也纏來一隻手臂,讓他動彈不了。

    “不會被人看見的,”季鳴道,“我特意把車停在便利店後面,這裏人煙稀少,再加上天色晚了,誰看得見我們啊。”

    仔細觀察了窗外,寧文遠便不再掙扎了,再看向季鳴,這人瞪了他一眼,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鳴哥,今天的事,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性向一直是困撓他最大的問題,自他意識到跟別人不同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很辛苦地在掩飾,漸漸地變成了本能。

    寧文遠的聲音很輕,像沙礫徐徐不斷落裏了季鳴的耳朵裏。

    “我知道……”季鳴收回搭在寧文遠脖子上的手,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下巴,道:

    “我知道錯了,但有些時候,還是會情不自禁。”

    寧文遠笑了,緊抿着脣看着季鳴,心裏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脊背上生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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