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安巧趾高氣昂地看着這滿院子狼狽的下人,尤其是面前這個從前一直高高在上的侍書。

    “侍書,你就別再掙扎了,早點束手就擒,也省得到時候我們傷了你,這次我可是帶了不少健夫過來,你這細皮嫩肉的,別一不小心就缺胳膊少腿了。”

    安巧說完這話,便把眼神掃向一旁等候多時的七八個健夫。

    這些都是府裏養的,專門用來對付不聽話的主子下人的。

    而這句話,顯然不是因爲安巧同情憐憫侍書。

    老太爺發話了,大公子院子裏的人都要發賣,灑掃的小子自然是隨便賣出去就行了。

    可侍書卻是大公子身邊的貼身小廝,才情容貌相當於半個主子。

    這等好容貌,最是受牙婆喜歡,能賣到上等的青樓裏面去。

    只是,這賣個好價錢的前提,自然是要全須全尾,傷了一點,這價格都要大打折扣。

    而且,安巧已經跟牙婆說好了,將侍書賣到最大的青樓裏面,自己還能喫到二兩的回扣。

    因爲剛纔的推搡爭執,侍書倒在了地上,髮絲有些凌亂,臉上沾了些灰塵。

    他聞言,擡起頭來,看到了安巧毫不掩飾的得意和嘲笑。

    “我呸,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什麼打算,少在這假惺惺的,我家公子是絕對不會有事的,他會來救我的!”

    這個安巧是老太爺身邊的大丫頭,一向倨傲無比,仗着有老太爺撐腰,在府中橫行霸道,連小姐公子們都要叫她一句安巧姑娘,她就真的以爲自己是府中的半個主子了。

    因着他家公子孤傲,瞧不起這等經常在老太爺身邊嚼舌根的丫頭,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也實在稱不上敬重,好幾次甚至還在安巧有些出格時,訓斥過幾句,沒想到,卻因爲這些事便被安巧記恨上了。

    連帶着他們整個聽雲軒都被安巧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這次,他家公子落難,安巧便立刻自請前來,爲的就是過來落井下石,瞧熱鬧。

    侍書雙眼死死地盯着安巧,狠狠地啐了她一口。

    “呸!”

    若不是她在老太爺跟前煽風點火,老太爺何至於連分辨的機會都不給公子,直接讓人拿下了公子,還堵住了公子的嘴。

    這一切,分明是那個無賴混子蘇問筠的錯!

    自家公子只不過是和她理論而已,誰知道,她竟然突然死了!

    反正,侍書是絕對不相信自家公子會這麼不理智的。

    安巧一時不妨,竟然被侍書啐到了臉上。

    她原本還笑着的臉,立刻便陰沉了下來,眼中帶着幾絲陰狠和毒辣!

    “呵,好好好!好啊,侍書,我念在你我也算是一同長大的份上,想要讓你好過一點,誰知道你竟然這般不領情,看來,是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了,來人!”

    “是!”

    一旁的健夫們頓時上前一步。

    “把他們都給我綁起來,尤其這個侍書,我倒要看看,等他賣到了青樓裏面,還能不能這麼傲氣了!”

    安巧一邊說着,一邊雙手抱胸,退到了一邊。

    她的嘴角勾起,那是毫無疑問的居高臨下和快意——目的即將得逞和看人落難的快意。

    眼看着那些健夫們,各個都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侍書絕望了。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雖然他嘴上堅信公子沒事,可是實際上,他知道公子在這個家本就不受歡迎,雖然掌控着白家的生意,可是卻被所有人都視爲眼中釘。

    沒有人真心感激自家公子的付出,都覺得自家公子擋了他們的路。

    只是公子從前一直謹小慎微,從來不輕易漏出把柄,這些人才暫時偃旗息鼓,消停了下去。

    誰知道,這會兒公子竟然鬧出了這麼大的簍子。

    那些人得知此事後,一個個的都雙眼放光,恨不得立刻就將公子弄死,哪有人會真心的救公子出來。

    除非……

    除非是那個人死而復生,然後告訴所有人,公子沒殺人。

    可是,這可能麼?

    人死怎麼可能復生?

    隨着安巧的一聲令下,院子裏的下人們已經知道自己無力迴天了,一個個都哭哭啼啼地束手就擒。

    侍書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子,在這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健夫面前,又有何辦法呢。

    只能絕望地閉緊雙眼,等待自己命運的到來。

    誰知這時,一道雖然有些喑啞卻又格外清冽的聲音突然響起,劃破了這滿院的哀色。

    “住手!”

    許是那人太過虛弱了,說完這話之後,又緊接着咳嗽了兩聲。

    “咳咳……”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一愣,然後望向了聲源處。

    只見,院子正中間的房間裏,那門上的大紅氈簾被人從裏面撥開。

    衆人首先看到的就是那隻手,纖長、細膩,卻又骨節分明,明明看着很是孱弱的模樣,可是手指微微抓緊氈簾時,卻又讓人覺得莫名的沉穩和倔強。

    這人是……誰?

    衆人一愣,院子裏的下人都被一個個的蒐羅了出來,裏面不可能有人了啊。

    這出來的到底是誰?

    衆人懷着十分的好奇,一瞬不瞬地盯着來人看。

    很快,那人便完全掀開了氈簾,整個人站到了陽光下,露出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

    爲什麼說熟悉呢?

    自然是因爲出來的這人,就是衆人話裏話外的那個已經死了的白家贅妻——蘇問筠。

    但又爲什麼說陌生呢?

    自然是陌生了,因爲,這具殼子裏面的靈魂已經徹底換了一個,能不陌生麼?

    清凌凌的還未化乾淨的殘雪和着這滿院的冷碧之色,照出了蘇問筠臉上的淡漠和疏離之色。

    白皙的肌膚,狹長的雙眉,挺翹的鼻子,嫣紅卻完全不豔俗的紅脣。

    這等的容貌,着實不俗,是一等一的美人。

    只是,從前的蘇問筠,眸子總是渾濁的,帶着點貪婪和不滿足的慾望,才讓這般好顏色蒙上了一層灰塵。

    此時,這層灰塵不知怎麼,像是忽然被這清冷寒徹的北風吹走了一般,露出了她底下原本的絕色姿容。

    好似,她本來就該如此一般。

    蘇問筠的出現,一下子讓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少、少夫人?”

    還是侍書首先反應了過來。

    他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蘇問筠。

    少夫人不是死了麼?

    難道……難道沒死?!

    侍書是白嘉年身邊最得力的小子,一向沉穩聰穎,很快便看向了蘇問筠腳底下。

    有影子?!

    是真的!

    少夫人沒死!

    一瞬間,侍書心頭涌上一抹狂喜。

    “太好了,少夫人,你沒死你沒死!!”

    這還是侍書第一次對蘇問筠露出這種喜悅激動的神色,從前他就和他的主子一樣,完全瞧不上蘇問筠,每次看她,都像是看什麼髒東西一樣,恨不得和他的主子永遠也瞧不見她。

    接收過原身記憶的蘇問筠瞧見了,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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