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蹙眉,想要看清楚面前的男郎。

    被雨洗過的月光清透,簌簌作響的樹葉拂動,映在院牆的身影卻越來越近,紛亂的氣息混在一處。

    謝清壓下浮躁的心,一把擋住還要纏上來的男郎,“十初?”

    她鬢間還有些發暈,搖搖晃晃扶住院牆,“你不是去京都學戲了嗎?”

    “清姐姐。”十初顴上還帶着一抹春色。幾日不見,他狼狽了不少,天青色的衣角沾着泥灰。

    他眼神委屈,“沈姑娘是送了我去學戲,可我惦念清姐姐。整日裏喫不好睡不着,別說學戲,便是瞧見夜裏樹影映窗,都會恍惚——”

    十初抿脣,“恍惚是不是清姐姐也念着我,來尋我。”

    他天生便生得一副秋水眸色,這會眼尾勾着紅,稍稍一瞥。謝清心裏當即便軟了許多。

    “我以爲師妹會好好照看你。”她頓了頓,又道,“你可喫過飯了?”

    他一身風塵,也不知路上吃了多少苦頭。

    見男郎搖頭,謝清微微嘆息了聲,向他伸出手,“走吧。”

    去哪兒,十初不想問。

    平榆莊不大,只有一處酒家。謝清半刻鐘前剛從店了吃了酒回去,這會卻又牽着個遮了面的男郎進來。

    夜已深。

    二樓靠盡頭的那間上房,卻還唱着一出薦夢高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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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大雨過後,謝清比之前越發的忙碌起來,連沈年年的功課也忘了檢查。

    蘇沐亦閉門不出,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沈年年自己扇着團扇,閒閒歇了兩三日。轉天黃昏,便收到了一封拜帖。

    莊子上的人家她並不熟悉。帖子邀得是謝清,請她不過是禮數週全,順帶而已。

    不過沈年年不在乎,手指點在落款之處,想着那出患難見真情的戲碼,恨不能笑出朵花來。

    謝清今夜依舊踏着月色而歸。

    “師姐,莊上李家請你我明日去賞花。”沈年年打着哈欠,跟着她進門。

    “明日怕是不行。”謝清蹙眉,被沈年年一盯,下意識地攏了攏衣領。

    “可是有什麼事?”

    謝清搖頭,她似是極爲疲累,坐在炕桌前半倚着身子。

    沈年年一怔,稍稍踱了幾步,鼓動道,“我可聽說李家也請了蘇公子前去。女男同遊賞花,若師姐再體貼些,指不定就能花前月下訂了終身。”

    “淨瞎說。”謝清被說得臉紅,忍不住笑道,“蘇公子品行清雅,終身二字豈可私訂?你當他是那些伶人——”

    她倏地住了口。

    “是是是。”沈年年連連點頭,一臉認真,“蘇公子是師姐的心間月,意中人。一切都馬虎不得。”

    “可感情要培養方能深厚。”她彎彎眉,“師姐若是不去,指不定就有其他女郎圍着蘇公子獻殷勤,到時候師姐後悔都晚。”

    “你呀!”謝清跟着一笑,點了點頭,“我去就是了。”

    李家的賞花宴請,就設在了莊子外的小河旁。

    六月花朵豔麗,深木綠森,隨意四看都是副筆墨難畫的美景。

    莊子裏的許多人並未出過遠門,卻也知曉謝家的名頭。一身芙蓉裙的謝清才落座,登時便圍上來幾人,熱情地攀談起來。

    沈年年與謝清一同而來,自然也沒受冷落。

    男郎們都坐在不遠處聽戲。

    沈年年側臉,一眼就認出了蘇沐。

    林下蔭涼,他就坐在最靠邊的地方。衣衫素淨,在嘈雜中寂寂垂眸。

    一切都跟書上寫得分毫不差。

    沈年年眸子一暗,看向他身後站着的萃寶。青衣小廝額上還有些青紫,此刻倒是規矩,端茶遮傘。

    耳邊,謝清正說着客氣話。沈年年略略放下心來,沒多久便有人招呼着大夥去後山賞花。

    參宴的人三三兩兩散開。

    沈年年和謝清一塊,兩人才繞過戲臺子。

    不遠處急哄哄地跑來個少年,慌慌張張在人羣裏張望了半晌,尋定謝清一把攥住她的衣袖,“謝娘子,出事了!”

    謝清一愣,拉過少年輕聲細語問了幾句,面色漸漸難看起來。不等沈年年問起,轉頭便囑咐少年去牽馬過來。

    “師妹,我怕是不能去賞花了。”

    沈年年疑惑,眼瞧謝清翻身上馬,忙追上去問道,“師姐,可是有什麼急事?我能不能幫得上忙?”

    “也沒什麼。”謝清眼底閃過幾絲猶豫,勉強勾起脣笑了笑,“只是莊裏有個病患需要出診,他又是我照料慣的,不得不去。”

    馬蹄濺起的塵土。

    沈年年攔不住,心裏頓時生出不少疑惑:不應該啊,謝清到平榆莊才幾日,哪有什麼舊相識。更何況她走了,劇情怎麼辦?

    正想着,就見人羣裏鬼祟走出的萃寶。

    糟了!蘇沐!

    沈年年心下一急,顧不上細想,提着裙襬往後山趕去。

    天光明媚。

    近山腰處,嶙峋山石上青草漫漫,已是到了河流上游。

    蘇沐孤單單站在石頭灘上,玉白的面上攏着光影,死死盯住從樹後逼近的女人。

    “你到底是誰?”少年郎嗓音清泠,夾雜着怒意。

    這黑影跟了他一路,又在萃寶離去時出現,絕非好人。

    蘇沐斂眉,攥緊了藏在袖裏的匕首。

    “公子何必問得這般見外。我趙三既在此處,便是公子的有緣人。”來人沒有半點慌張,流裏流氣逼近道,“今日慕名前來,也是想與公子快活一番。”

    “無恥!”

    趙三邪氣笑笑,目色肆無忌憚地落在少年郎腰身,“公子還沒試過,怎得就說,哎呦!”

    噁心人的話被突如其來砸出的石塊打斷。

    趙三額頭立時血流如注,着急忙慌用袖子捂着腦袋,狠狠瞪着草叢裏緩步走出的女郎。

    “楊姑娘?”退到小河邊的蘇沐一愣,“你怎得會出現在此處?”

    楊姝躬身,做足了禮數,“讓蘇公子受驚了,我與李家常有些生意往來,故而今日亦前來赴宴。剛剛瞧見公子,尚未來得及打招呼,便見這賊人鬼祟,這才冒然跟上。”

    話才落,她順手往蘇沐腰間一攬,驚得少年郎倉促避開,勉強笑道,“多謝楊姑娘解圍,我那小廝去而不返,怕是在路上耽擱了,我這就回去瞧瞧。”

    “公子何必這麼快就走。”

    楊姝挑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此間風景秀麗,待我把這地痞趕走,再與公子好好賞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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