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出發，又出事了！”
這一幕葉姿已經司空見慣了，每當發生緊急狀況的時候，丁鵬和各位跑外勤的同事們就是這麼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側過身給丁鵬等人讓着路，葉姿隨口問了一句：“這回是什麼事啊？”
小武一邊往頭上扣着警帽，一邊皺着眉頭回答道：“太平門護城河那邊發現一具女屍。”
腳步略頓了頓，他似乎有些不想說似的，嘆了口氣：“……聽現場民警說，是個小女孩。”
說完，他就趕緊跟着丁鵬他們跑出去了。
聽多了人命案子，葉姿也漸漸覺得麻木了，可是面對那些年輕幼小生命的死亡，她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那麼美好那麼可愛的小生命，就這麼沒了，總是令人不禁扼腕嘆息。
攥了攥手中的早餐袋，葉姿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胃口了。
這時的她還沒想到，讓她心情更難受的事還在後面。
太平門離市局距離不算遠，不過這時候正是早高峯時期，再加上現場勘探和撈取屍體，等到午飯後丁鵬他們纔回來。
讓人意外的是，回來的隊伍裏還多了一個人，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意外的人。
看着那個小臉瘦削，神情怯生生的小女孩，姚雯雯大惑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小武，這是怎麼回事？”
不是說發現了一具女孩的屍體嗎，這個小女孩又是從哪來的，怎麼會被刑警帶到局裏來？
八卦之女神姚雯雯很確定，這個女孩子她從來沒見過，絕對不是哪位同事家的女兒。
這個意料之外的小女孩引起了大家的興趣，連葉姿也不禁看了過來。
小武撓了撓腦袋，一臉糾結地說起了原委。
原來他們的確是去太平門的護城河那邊了，現場也的確是撈到了一具女孩的浮屍，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他們在現場拉起警戒線，把圍觀羣衆都給隔絕了，可是這個小女孩卻始終站在河邊，怎麼勸也不肯走。
更讓人奇怪的是，在場的那麼多圍觀羣衆沒有一個認識這個小女孩，沒人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小武他們在現場忙碌取證，這個女孩子就一直站在警戒線外面看，本以爲她是小孩子好奇，可是直到屍袋裝上了車，刑警隊準備收工了，這個女孩還是跟着他們。
警車開動了，這個女孩就跟着車跑。
太平門那邊是老區，街道狹窄，警車走走停停，這孩子一直跟在車後面。
丁鵬覺得不對勁，就停了車叫小武去問問這孩子，這女孩很怕生，小武問她什麼也說不清楚，只是指着拉屍袋的車子，口中說着什麼姐姐。
小武心裏覺得不對勁，就自作主張把孩子帶回來了。
“……要是她父母來報案，咱們不就省事了麼。”說完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小武底氣不足地解釋了一句。
沒有人責備他多此一舉或者給同事添麻煩，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女孩子的身上。
跟很多正在發育躥個子的孩子一樣，這個女孩子不算矮，卻很瘦，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根細伶伶的筷子，此刻站在人羣裏越發顯得瘦弱得可憐。她的長相不算漂亮，眼睛很黑，讓人一看見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黑白分明這個詞來。
因爲現在的孩子普遍營養較好，個子長得都不矮，葉姿也看不出來她大概有多大年紀。
姚雯雯可能跟葉姿有着同樣的疑問，她一邊拉起女孩的手，一邊柔聲問道：“孩子，你今年多大——”
她的話還沒等問完，就被女孩突如其來的反抗動作給噎回去了。
面對姚雯雯伸過來的手，女孩冷不丁往後躲去，就像受驚的蝸牛一樣把身體縮了起來。
沒料到她會這麼抗拒自己的碰觸，姚雯雯微微一怔。
“沒關係，阿姨不會傷害你的……”
她再次試探地伸出手，可是女孩卻依然滿臉警惕地往後退，一不留神撞上了身後的辦公桌。
看到女孩的樣子，葉姿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當初她第一次看見元朗的時候，元朗也是一副驚慌失措又膽戰心驚的樣子。
像這個年紀的孩子，如果不是受過什麼強烈的刺激或者有過什麼可怕的經歷，是不應該如此抗拒陌生人的。
這時候姚雯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跟女孩子溝通。
葉姿微微蹙了蹙眉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走到人羣中央，她向身邊的同事輕輕擺了擺手，小聲說道：“大家都散開一下吧，人越多，她越會害怕。”
意識到自己不在是人羣的關注點，女孩才稍稍放鬆了下來，可是看向葉姿的眼神依然很戒備。
葉姿把一把椅子放在她身邊，微笑着說道：“坐吧。”
女孩看了眼椅子，又看了眼葉姿，還是貼在辦公桌旁一動不動。
和她保持着安全的距離，葉姿輕輕坐了下來，語調依然很輕柔。
“這裏是警察局，你看到的這些人都是警察，他們會保護你，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女孩看了看四周，刑偵隊辦公室有些亂，隨處可以見到帶着警徽的警帽和制服，似乎證明着葉姿所言不虛。
想了好半天，女孩終於猶猶豫豫地坐了下來。
葉姿臉上帶着微笑，輕聲說道：“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了就沒事了。”
對於戒備心這樣的強小孩子，最好的辦法不是哄勸，而是開誠佈公，把你的真實目的告訴她，這樣才能得到她的信任。
女孩望着葉姿的臉，嘴脣動了動，微微點了一下頭。
看到她答應了，葉姿心裏一喜，臉上的笑容越發溫和。
“只是很簡單的幾個問題，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望着葉姿，停頓了片刻才小聲回答：“我叫樂樂。”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生怕驚醒了什麼東西似的。
“樂樂，真是個好聽的名字。”葉姿微微笑着，繼續引導着她說話，“你爲什麼要跟着警車？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這個問題似乎一根刺，狠狠地紮在了樂樂的身上，她的眼睛裏立刻滿是恐懼。
“他們……他們帶走了姐姐。”
想起那個被打撈起來的女孩屍體，葉姿的心臟不由得狠狠一緊。
“樂樂，你今年多大了？”
“我……我十歲，姐姐十二歲。”
十歲，這個小女孩才比元朗大一歲。
看着女孩那早慧的眼睛，葉姿真不忍心去想象她都遭遇了什麼。
聽到她說話帶着隱隱的口音，她不着痕跡地把話題引開了。
“樂樂，你不是京都人吧？你和姐姐來這裏多久了？”
“我和姐姐沒有家人，是爺爺收養了我們，把我們帶到這兒來的。”
爺爺？收養？
好不容易從樂樂口中得到這個寶貴的信息，葉姿心裏卻一點兒欣喜的感覺都沒有。
這麼說，這對兒小姐妹也是孤兒。
心頭升起一股同命相憐的感覺，葉姿的笑容不禁黯淡了下去。
每一個孤兒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那麼令人心酸。
竭力忍住心頭那種苦澀的感覺，葉姿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樂樂，你知道爺爺的電話號碼嗎？我幫你打電話，讓爺爺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聽着她柔和的聲音，提出這麼誘人的條件，樂樂卻低下了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過了好半天，就在葉姿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忽然悶悶地問道：“那姐姐呢，她能跟我一起回家嗎？”
葉姿只覺得嗓子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她不清楚內情，不知道那個打撈起來的女孩屍體是不是就是樂樂的姐姐，如果是的話，那樂樂就再也不能見到她的姐姐了。
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葉姿覺得自己好像快呼吸不過來了，她站起身，掩飾地轉身去給樂樂倒水，走回來的時候才覺得能夠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了。
“來，先喝點兒水。”
她沒有回答樂樂的問題，可是這個女孩顯然比其他同齡女孩更加聰明。
擡起頭，她那雙烏黑的眼眸望着葉姿，似乎不敢問卻又強迫自己問出來時候，小聲說道：“警察阿姨，姐姐她……她是死了嗎？”
迎着那雙探究的眼睛，葉姿感覺自己剛剛抑制住的感情又要突破防線了。
“那個……樂樂，你還沒喫午飯吧？阿姨去給你買點兒東西喫。”再次轉過身，葉姿不敢看樂樂那雙黑魆魆的眼睛，逃一般地出了辦公室。
等她買飯回來的時候，樂樂依然坐在剛纔的位置上，手裏還拿着她倒的水，顯然一動都沒動過。
葉姿把手裏的肯德基兒童套餐放在桌上，一邊把食物往外拿，一邊說道：“樂樂，先喫點兒東西吧。”
樂樂看着包裝袋上的肯德基爺爺，彷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怯生生地問：“這……是給我買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