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情可做，等待的時期變得格外漫長。
尤其是，當屋子裏還有個神祕冷漠的男人的時候，就更容易讓人覺得時間難熬了。
葉姿站在玻璃門邊的位置，下意識地與角落陰影裏的卓嶽保持着對角線的距離。不是她想刻意疏遠對方，只不過在這種情形下，她更願意呆在光線明亮一些的地方，好像這樣就能增加點兒安全感。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兩個人始終沒有再說話。
葉姿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錶，只覺得時間似乎過得越來越慢，爲了消磨時間，也爲了不讓自己和卓嶽的獨處顯得太尷尬，她拿出手機擺弄了起來。
點開微信，她瀏覽了會兒朋友圈，很快就被鋪天蓋地的廣告和八卦弄得興趣缺缺。
打開聊天頁面，她看了下爲數不多的聊天記錄，看着元野的頭像猶豫着。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往日這個時候她已經在回家路上了，可是今天這種情況，看來她肯定是要晚回家了。
要不要告訴元野一聲呢？
她想起前不久自己只是被雞湯燙了一下，元野就緊張得要命的樣子，再聯想自己此刻的處境，她毫不懷疑，如果元野知道了她被困在自助銀行裏，肯定會帶着一個拆遷隊殺過來。
想到這裏，她決定還是暫時不要通知元野了，說不準維修人員很快就到了呢。
她剛要放下手機，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一瞬間，葉姿還以爲是元野的電話，臉上閃過一抹遲疑的神色，不過當她看到來電顯示是丁鵬的時候，她馬上神色一鬆。
“喂，丁隊？”
電話那邊的丁鵬問道：“小葉，你到哪兒了？就等你了，快點兒啊！”
葉姿無奈地嘆了口氣：“取款機這屋裏停電了，我現在出不去呀。”
“什麼？停電了？”丁鵬一下子提高了聲音，“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葉姿簡略地把情況說了幾句：“……維修人員說盡快趕到，不過現在是下班時間，路上可能要堵車的吧？”
也就是說，她一時半會出不去。
丁鵬的語氣有些焦急，可是這種意外情況誰也想不到，他只好說了句再去財務跑一趟，就掛斷了電話。
葉姿攥着手機想了半天，還是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裏。
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和表情變化，卓嶽盡收眼底。
“不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
靜謐的房間裏忽然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葉姿愣了片刻，才意識到是卓嶽在跟自己說話。
看來自己剛剛握着手機猶豫的樣子，卓嶽都看見了。
不知道該怎麼說，葉姿本能地冒出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是未婚夫。”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糾正了一下他的用詞。
上次她介紹過了，元野是她的未婚夫，比男朋友要高一個層次的。
聽到她刻意的糾正，卓嶽眯了眯眼睛，目光隨意地掃了她的小腹一眼。
“你懷孕了？”
被他冰冷的視線看得脊背一涼，葉姿下意識地擡起手，放在了肚子上。
她的小腹還沒凸起來，身上又穿了一件下襬寬鬆的白色羊絨大衣，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來她已經懷孕了。
葉姿輕輕地嗯了一聲，隨即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不過，我們早就訂婚了……”
現在流行未婚先孕，她這麼說，卓嶽可能以爲她是有了孩子才匆匆訂婚的，可是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
葉姿剛想解釋幾句，又覺得跟卓嶽談論這麼私人的話題實在不合適，只好尷尬地轉過了頭。
外面的街道上都是下班的人羣，卻看不到維修人員趕來的身影，他們不會是堵在路上了吧？
要是堵車了，那就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去了。
想到這裏，葉姿更覺得心情煩躁了。
懷孕以後她總是很容易覺得累，在冰冷的自助銀行裏關了這麼半天，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她的小腿早就站酸了。
冷眼看着她雙腳挪來挪去，不停地交換着重心，卓嶽忽然站直身子，長腿一邁朝她走了過來。
沒料到他會有所動作，葉姿身子一僵，竟然忘了說話，只是這麼直直地望着他。
只見卓嶽走到她身邊，把灰黑色的毛呢外套脫下來，疊得方方正正放在地上，說道：“坐下歇會兒吧。”
葉姿被他的舉動嚇住了，她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衣服。
那是件一望便知價值不菲男式中長款大衣，做工精緻，剪裁得體，衣領的下面露出大半個logo，是一串花式手寫的意大利文。
可是現在，這件價值五位數的大衣就這麼被卓嶽隨意地放在地面上，讓她坐。
看着那件精美的男士外套，葉姿搖了搖頭，謝絕了他的好意。
“不用麻煩，我不累。”
她覺得自己的屁股還沒那麼高級，可以坐在五位數的坐墊上。
當然了，如果這件大衣是元野的，別說是五位數，就算是六位數七位數，她肯定也會當仁不讓地坐上去的。
女人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動物，對於自己喜歡的人，她會大言不慚地喫他的飯，穿他的衣，住他的屋子，可是對其他人，她都會保持一定的距離，就算白送給她也不要。
就比如此刻，別說卓嶽的外套那麼值錢，哪怕只值幾百塊，她也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似乎沒猜到她肚子裏那些彎彎繞，卓嶽沒有收回衣服，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久站會對胎兒不利。”
聽到這句話，葉姿有些動搖了。
站了這麼半天，她的確覺得身體越來越不舒服，腰痠背痛，小腿發麻，更糟糕的是，隨着太陽漸漸落山，這屋子越來越冷了。
她想蹲着休息一會兒，可又怕這個姿勢會傷害到寶寶。
想了想，她把手提包放在靠牆的地面上，坐了上去。
至於卓嶽的外套，就那麼孤零零地晾在了那裏。
看着她的動作，卓嶽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忽然問了一句很突兀的話。
“你的包裏有多少錢？”
“幹嗎？”
葉姿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身體，警覺地看向卓嶽。
無緣無故地他問這個幹什麼，難道是想搶劫嗎？
這個念頭冒出來，連葉姿都覺得自己傻得可笑。
就這麼大個房間，他搶了錢還能往哪兒跑？再說他也是局裏的同事，難道還能知法犯法嗎？
看着她警惕的小臉，卓嶽的似乎覺得有些好笑。
“我是想知道，你爲什麼寧可不舒服地坐在一堆錢上，也不願意坐在我的衣服上？”
葉姿稍稍鬆了口氣，也覺得自己剛纔的反應有些過度了。
“兩萬塊，丁隊讓我取的。”
爲了彌補自己剛剛的失態，她回答了卓嶽的問題。
聽到她的回答，卓嶽蹙了蹙眉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一萬塊人民幣，如果是一百面值一張的，一百張一疊，那麼每一疊的長度約爲十五釐米，寬八釐米，高兩釐米左右，那麼兩萬塊並列的體積就是十五乘十六乘二。我這件外套長度約爲八十釐米，摺疊後大約是四十釐米，厚度在十五釐米左右。你覺得坐在兩萬塊錢上面舒服，還是坐在我的衣服上舒服？”
第一次聽到卓嶽說這麼多話，葉姿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他的一長串數據給繞暈了。
不過最後一句話，她總算是聽明白了。
合着卓嶽在這兒又測量又列公式的，只是爲了勸說她坐在自己的衣服上。
不好意思直接拂了他的一番好意，葉姿指了指地上的外套，禮貌地笑了：“我還是坐在錢上吧，這衣服，可比兩萬塊值錢多了。”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卓嶽皺了皺眉頭。
“你知道這衣服多少錢？”
葉姿指了指那一小塊不經意露出來的logo，說道：“這個logo我在燕莎看見過，那家店只做私人定製男裝是不是？我記得最便宜的一件襯衫都要八千多。”
似乎沒料到她會對男裝品牌也這麼熟絡，卓嶽眼睛微眯，打量了一番葉姿。
“既然這麼說，這件衣服我就更不能穿了，你坐吧。”
葉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麼貴的衣服給人當坐墊，是不是太浪費了？”
她都說了這衣服很貴，他還堅持要自己坐，莫非是腦子有水？
卓嶽環抱着雙臂，說道：“以我目前的收入，如果被人發現我穿着一件這麼貴的衣服，領導會認爲我有灰色收入。”
葉姿愣了愣，才意識到卓嶽是在開玩笑，雖然這個笑話有點冷。
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一個法醫每個月工資加獎金最多幾千塊，要是別人知道他隨便穿件外套就幾萬塊，肯定會引起懷疑的。
據說最近局裏又要嚴打了，他小心點兒也不爲過。
可是看他這個樣子，葉姿更好奇了。
“你不知道這件衣服很值錢嗎？”指了指那件外套，她擡頭看向卓嶽。
卓嶽看了她一眼，薄薄的脣角微微勾起。
“我說是別人送的，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