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站了片刻,還是戰勝不了自己內心,扭頭又回去。
回頭走了幾步,內心還是掙扎,又倒回去。
門口站崗的衛兵不知道這是何意,沒人敢問,也沒人敢說。
因爲他們都見過,府尹大人在這個後生面前都恭恭敬敬。
高束大呼一口氣,朝着牢獄走去。
剛走進來沒幾步,陳山乙似乎感知到高束來了,猛然睜開雙眼,從迷糊中清醒,回頭看着高束,高束已經來到陳山乙面前。
看着眼前這人被刑罰折磨的體無完膚,對旁邊的行刑人員問道,“他說了嗎?”
“大人,這廝嘴太硬,能上的刑具都上了,他還是沒說您所說的黑玉菩薩石像下落。”說完,衝着陳山乙罵道,“你真是不知好歹,你要是說了就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高束擺擺手,旁邊人離開。
陳山乙看高束那副面孔仍然是帶着溫情,一點都不像是對高束不滿的樣子,然而,這副面孔和散發出來的感覺也是高束最恐懼的。
他不敢直視陳山乙,將眼神側過去。
陳山乙則不以爲然,喫力的說道,“高束,你考慮的怎麼樣,如果我的死能讓你放下心中仇恨,沒事的,你告訴我?”
高束將眼神又重新回來,落在陳山乙身上,“那我要得到黑玉菩薩石像的下落,你會說麼?”
陳山乙搖搖頭,“你若是想放高枝出來,我拼死都會阻攔。”
“爲什麼?”高束眼睛泛着些許血紅。
“爲什麼?好一個爲什麼?”陳山乙覺得這話在誰的口中問出來覺得正常,唯獨從高束口中說出來如此可笑。
如果不是高枝,高束會現在和自己的老子針鋒相對嗎?
高束看着陳山乙的表情很疑惑,“你笑什麼?”
陳山乙一直在等一個好時機,他就是在等一個舒舒服服把高枝的事情講出來的時機,他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把事情講出來,讓高束自己去判斷好壞,分辨是非。
不過有一點,高束從小到底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中,他不知道,那些教導高束都是些什麼人,他也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一定是和土門有深仇大恨的人。
這樣的生活環境培養下的高束,指望一次性能把他從深淵帶回來,是不可能的,需要循序漸進。
陳山乙和高束見的第一面是很成功,或許真的是父子情,讓不明事理的高束冥冥中產生一股子心理波浪,這就算是陳山乙給高束設下的一個祭引。
當然,高束也不會輕而易舉相信陳山乙的話,陳山乙也知道高束不會相信自己的說辭,但是這事情告訴高束和不告訴高束是兩碼事。
不管陳山乙是死了,還是活着,隨着歲月的流逝,他終究會被這生活所感悟,終究會明白這一切。
當陳山乙第一眼看到高束時,他就知道,這兒子雖然是來報仇的,但是他有一顆報恩的心。
“你靠近一些。”
高束先是楞了一下,陳山乙又說了一句,“你靠近一些。”
高束蹲下來,往陳山乙跟前挪挪,越離陳山乙越近,散發出來的溫情就越多,高束的心臟就更難受。
這句話如同鋼針一般直扎高束的心臟。
爲什麼這話和教導他的師父說的不同呢。
不,這一定是陳山乙編造的謊言。
起身立刻反駁,“你休得胡言,你是以爲我年齡小,好騙嗎?我母親當年創辦重恩門,其要義就是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
陳山乙也不示弱,“可你知道,四重恩是什麼嗎?”
“父母再造之恩,師長賜教之恩,門派保護之恩,衆生解脫之恩。”高束對答如流。
“哈哈哈,你倒是記得很清楚,可你有沒有想過,這四重恩用得着你母親來創立嗎?換句話說,你母親創立這四重恩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教人向善,天下大同。”
看着天真的高束,陳山乙大怒,“好一個教人向善,好一個天下大同,可你學會了嗎?爲什麼我在你眼中看到的只有仇恨?只有私利?只有邪惡?”
這一番辯解讓高束啞口無言,他不知道如何辯論,氣的張大嘴巴卻蹦不出來一個字。
是的,在他的這二十年的生活中,自打記事起,這四重恩僅僅是掛在嘴邊的一個說辭,無論是在他的師父身上沒看見過,在重恩門的召弟身上也沒看見過,倒是重恩門用這四重恩的思想來控制門下召弟,要這麼說來,這四重恩只不過是手段而已。
換句話說,不是重恩門教會你怎麼樣懂得這四重恩,而是你加入重恩門那天起,重恩門就對你有父母再造之恩,師長賜教之恩,門派保護之恩,衆生解脫之恩。
這恩不是報給別人,而是報給重恩門的!
陳山乙看見高枝臉上忽白忽紅,他知道,高束已經陷入思考,這是好事,這說明自己正在一步步把高束往回拉。
高束內心起了波瀾,開始變的忐忑不安,因爲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些問題,也沒有揣摩過這些問題,自然,也就沒有功夫去發現漏洞。
但是現在,陳山乙短短几句話,他心裏已經發現了漏洞,可對高束來說,這點漏洞是他所接受不了的,他心裏所想的重恩門世界如果出現坍塌,那麼等於他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因爲這樣,他的存在只是別人手裏的工具而已。
陳山乙知道事情點到爲止,想一口喫個胖子決然不可能,只要讓高束心裏掀起波瀾,剩下的讓他自己去思考吧,以他的智慧和悟性,一定會搞出點東西出來。
只不過,在這過程中,是水與火的對決,是善與惡的對決,作爲高束來講,他一定會很痛苦,這種痛苦就是心魔的鬥爭,如果熬的過去,他將煥然重生,如果熬不過去,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到這裏,陳山乙扭過頭,假裝睡覺。
高束卻遲遲沒有起身,不過,他額頭上已經隱隱有了汗珠,他不願意相信,可是又無法說服自己。
內心的焦灼讓他勃然大怒,猛然起身,用的勁兒太大,一個趔趄,朝後栽倒,他雙手亂抓,將自己身體扶正,眼睛佈滿血絲,大口喘着粗氣,盯着陳山乙,“你別睡,你給我起來,你是不是在騙我,是不是故意挑撥我和我母親之間的關係,你說,你不說是吧,我殺了你。”
說着,抱起一旁的板凳朝陳山乙身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