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撿人

    清晨的白沙村,萬物都像是籠着一層紗,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明明是夏日,但氣溫卻讓人寒冷難耐。

    從山的那邊走過來一個少女,渾身粗布麻衣,長髮在身後紮成一團,簡單地用布條綁了根麻花辮。

    但粗布衣服也擋不住她的好顏色,雖然現在整個人灰撲撲的,但可以看出她的五官清麗,尤其是那雙水靈的大眼睛,彷彿暈着一汪清波。

    史之荇是出門給爺爺採藥來的,幾個月前他上山的時候摔傷了腿,村裏的郎中給配了內用和外敷的藥,花了好些銀兩,但爺爺的腿一直不見好。

    史之荇把家裏剩下的銀子全都倒在了一處,加起來也只有少得可憐的幾兩碎銀。刨開這修屋子的二兩,再算上日常的生計,留給爺爺買藥的還不到幾百文,根本支撐不了多少日子。

    史之荇也去二叔三叔家裏借過錢,二叔還好,給了她幾十文算是打發了她,三叔卻說等她嫁出去了,他們自然會照顧爺爺,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讓她趕緊嫁人騰地方,好讓他家的兒子過繼過來霸佔她的屋舍和田地。

    史之荇怎麼能忍受這樣的要求,怒氣衝衝地離開了,但爺爺的病拖不得,她只好憑藉着小時候的記憶,上山去找些草藥製作當歸散。

    小的時候,父親有位交好的朋友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一到她家裏便會拉着她教她認識藥草,還跟她說了些常見的方子,史之荇學得快,雖然過了好些年,但心裏依舊有印象。

    史之荇運氣還算不錯,走了大半個山頭就把需要的藥材全都找到了,她只需回家熬好就可以給爺爺服下。

    她這回出來帶了兩天的乾糧,也拜託隔壁趙獵戶家的娘子幫着照看爺爺,天漸漸黑了,山裏有野獸出沒,史之荇找了個山洞抱着腿湊合了一宿。

    在這樣的環境裏,史之荇心生警惕,整晚都捏着家裏帶出來的柴刀以防萬一,將將睡了一兩個時辰,天便已經透出點光亮來。

    史之荇索性起了身,打算去山腳下的溪邊洗洗臉喝點水,便上路趕回家去。

    離着溪邊還有些距離,史之荇忽然看到溪邊不知道倒了個什麼,全身都是棕黑色,似乎是隻體型不小的鹿。

    史之荇心中一喜,飛快地跑上前去。

    小時候父親對她說過“守株待兔”的故事,她也常常聽隔壁的趙獵戶提起,有的獵物受傷了以後會拼盡全力逃跑,直到倒下,要是獵戶追不上,可能就讓路過的人撿了便宜。

    這難道是老天對她的賞賜?

    她雖不知行情,但也知道,一頭這個體型的鹿,必然是值幾十兩銀子的。

    史之荇繼續拿好手裏的柴刀,一步步向那頭“鹿”走過去,她刻意發出了巨大的聲音,但那邊仍是一動不動。

    史之荇稍稍放鬆了一些,加快了步子走過去,她已經在思索自己一個人應該怎麼搬動這頭鹿,是先找個地方藏着回去喊堂哥堂弟一起搬,還是守在這裏用稍低的價格賣給路過的獵戶?

    但她馬上失望了,棕色的“皮毛”下面,是一張清雋的面龐,他的頭髮沒有綁成髮髻,隨意地披散在肩膀,穿着一身她從未見過的衣服,怪異極了。

    他雖然閉着眼睛,但也遮掩不了他的容貌,英挺的鼻樑,濃密狹長的眉毛,淡粉的嘴脣透露着他的虛弱,黑長的睫毛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村裏的男女老少都要下地幹活,起碼皮膚黝黑,史之荇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

    史之荇將這個人翻了個身,想探探他是否尚存鼻息,卻驀地紅了臉。

    甚是輕浮!

    他棕色的外衣內裏竟然穿了一件極短的內襯,胸脯出露出了大半的肉,一小部分的肚子還露在了外頭。

    史之荇越看越覺得像是女子穿的肚兜。

    呸,可真是不害臊啊!

    史之荇去外頭洗衣服時聽幾個婦人提起過,有的官家老爺有這種癖好,私下裏偏愛穿女子衣物,有的還會偷婦人穿過的貼身衣物用作收藏。

    她略帶嫌棄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青年,打算不去理會。

    走出去沒一會兒,史之荇又繞了回去,這人雖還有氣,但要是這個地方一直沒有人過來,天又這麼熱,恐怕熬不過去,那她豈不是就是見死不救之人?

    父親經常對她說,要善待萬物,要慈悲爲懷,她不想做違背良心的事。

    可是要是救起了這人,被他賴上可怎麼辦?

    史之荇仔細端詳了他,刻意忽略內裏暴露的衣着,心裏有了判斷:這人皮膚光滑白嫩,手掌也並無繭子,興許還真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

    恰好這些日子三叔總鬧着要把自己兒子過繼到他爹名下以防絕戶,要不然先讓這人冒充自己的未來夫君,實在不行,等他家人來找時要些銀子作爲報酬也不錯。

    這樣想着,史之荇放下了背上的草藥簍子,將那人移到大石頭邊,給他餵了些水後便扶着他往家裏走去。

    別看這男子看着瘦,但暈倒時重若千金,史之荇費了很大的勁才終於把他從山裏帶回了自己家,等她到時天已經正午,太陽正是最熱的時候,她又累又餓又渴,很多次想把他丟回地上,但最終還是到家了。

    放下還昏迷着的人和草藥,史之荇先狠狠灌了好幾碗水,這才恢復了些許精神。

    她把那人扶到父親的房間,慢慢讓他躺下,見他的嘴脣乾裂,便又去舀了一碗水,拿過去給他潤潤嗓子。

    史之荇將那人扶起,小心地餵了幾口水,剛準備將他放下,那人忽然擡起手握住那個碗,一口氣把所有的水都喝完了。

    “還有嗎?”他睜開眼睛問道。

    史之荇被嚇得不輕,手腳哆哆嗦嗦地差點沒站穩,一隻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他,問道,“你你是人是鬼啊?”

    齊樂伊只覺得睡了很久很久,剛醒來時渾身痠痛,口腔裏泛着清苦,又渴又餓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當他完全睜開眼看着眼前有些狼狽的少女,也差點從牀上摔下去。

    他學着史之荇的樣子,也伸出一根手指,“你是人是鬼啊?怎麼還穿着古代人的衣服?”

    史之荇不明白,“古代人是哪裏?我們這裏是白沙村。”

    齊樂伊這時已經把整個屋子都看了一遍,硬邦邦的木牀,散發着腐朽的氣息,整個屋子還算亮堂,但房間裏黑色的地面讓他驚詫不已,不遠處還有一張書桌,是他小時候去博物館參觀時看到過的那種,桌後面的牆上還掛了幾幅畫,全都是水墨畫。

    一點也看不出現代氣息,這是電視劇片場?

    齊樂伊半晌摸不着頭腦,試探道,“請問一下這是什麼劇組啊?”

    他最近沒有片約來着啊!

    史之荇皺着眉頭看着眼前胡言亂語的年輕人,擔心他是不是摔壞了腦袋,自言自語道,“這人怎麼神神叨叨的,不會有病吧……”

    齊樂伊聽到了,撐着身子叫道,“我纔沒病呢!”

    這個地方哪裏都透露着古怪,他曾經拍過古偶,影視城的房子也不像這裏的這麼破舊啊,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他有點慌,“這裏是哪裏?你又是誰啊?能不能借我個手機,我打個電話聯繫一下經紀人。”

    史之荇只聽懂了前半句話,“這是我家,我在山上採藥時見到你暈倒在山腳下,就把你帶回來了。你可記得你家住在何處,可以讓人捎個口信叫你家裏人接你。”

    口信?齊樂伊懵了一會兒,忽然有一個荒唐的念頭竄入他的腦海:我特麼該不會是穿越了吧?

    “現在是哪年?什麼朝代?”

    史之荇愈發斷定這個人摔壞了腦袋,連這些都記不得了,不過依舊好脾氣地告訴他,“現在是崔定14年,仁朝啊。”

    齊樂伊耙了耙頭髮,氣笑了,很好,是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朝代,不過反正他歷史很爛,就算真的穿越到了有史可循的時代,也沒辦法靠着未卜先知的能力謀事。

    他想起自己原本是跟隊員們一起去某三線城市參加一個商演,回程的路上有一輛大貨車突然右轉,來不及反應的師傅只得拼命轉向,他只記得全世界都是天旋地轉,然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他有點難受,爲了出道,他從10歲開始就在拼命練舞蹈練聲樂,努力讓自己適應娛樂圈複雜的人際關係,好不容易終於可以作爲偶像出道,短短兩年裏就收穫了幾千萬的粉絲,原本他以爲他們可以超越前輩走上頂峯,可是命運就這麼一捉弄把他整到古代來了。

    古代誒!就算他沒有學歷史也知道這個時代搞文藝工作都是最下等的人,或許都沒辦法養活自己,那麼他這些年的努力只能全部都化作泡沫了嗎?

    史之荇看着那個把頭捂在被子上的少年肩膀不斷抽動,猜測他應該是在哭,雖然不知道他爲何如此傷心,但她想試着安慰他。

    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那個少年像是離弦的箭般忽的擡起頭,一臉嫌棄地看着這被子,“我靠!你們家這被子行不行啊,爲什麼有這麼大一股子黴味!都快把我整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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