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不禁朝他看去，發現他同樣一臉驚訝，估計是自己也不知道。
在修真界，境界高的基本都能探出比自己境界低的人的修煉水平，所以宋執事才一眼就注意到新來的衛休。
未學先會，天賦甚高。
但唐恩轉念一想，方纔玄天宗的幾位峯主應當更不費吹灰之力也能識破，卻因爲外貌而要直接放棄這種人才，就越發不可理喻了。
“這不可能吧？他不是新來的嗎！”旁邊幾個原先就在外門的弟子與宋執事似乎還算熟稔，當即就沒忍住驚呼起來。
“聽說掌門不願意收他入玄天宗。”
他們話說得不怎麼好聽，連唐恩都不禁皺眉。
宋執事走近，卻是大手拍在衛休肩上：“你是個好苗子。”
光這一句就將旁邊喋喋不休的幾張嘴直接堵住，態度和九大峯主截然相反，衛休有些受寵若驚地望向他，粗糙黝黑的臉頰居然浮出兩朵紅雲。
“銅鼓裏的規矩與普通外門不同，你們踏進此門，纔算是真正成爲一名合格的修士，也不能似從前那般再隨意進食五穀雜糧、肉蛋葷腥，所以存善堂會每三日發放一次食物，內含些許靈氣。”宋執事又給他們每人發了一支竹筒，“這裏面是辟穀丹，可幫助你們在其餘時間抵禦飢餓。”
唐恩接過，收進乾坤袋裏，也不知道這辟穀丹對妖起不起作用，但她要是餓了也好解決，在後山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窩進土裏就成，所以也未太在意，只是側頭過去時發現衛休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今日你們回去自行休整，明日辰時到勤習堂報到。”
“是。”
吩咐好事宜，宋執事就走了，那幾個弟子卻時不時目光打量他們二人，甚至偶爾還不太友善。
翌日。
九名新晉弟子早早便至，堂內擺着四行四列桌椅，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後約莫等了一柱香時間，宋執事掐着準點走進來，目光在場上掃了一圈，微微皺眉。
“葉青璇還沒到嗎？”
衆人聽到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對這個名號不太熟悉。
“來……來了！”門外突然傳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宋執事……對不起……我遲到了。”
一名揹着竹簍的少女氣喘吁吁跑至門口，見宋執事點頭才邁開步子走進來。
原來新晉弟子不是九個，而是一共十人。
不過這葉青璇看着面生，唐恩可以確定昨天沒見到她去同鼓裏小殿集合。
她背上的竹簍大得驚人，與稍顯瘦削的身板格格不入，裏頭似乎還裝着草藥。
就在衆人的注視下，葉青璇急匆匆往裏跑，結果居然“砰”一聲撞在桌角，整個人匍匐向下摔去，竹簍裏裝着的草藥順着後背撲簌簌往前滾落。
眼看就要臉着地摔個狗啃泥，卻見她飛速攤開手掌撐住地，周身靈力微動，借力又彈了回去，表情閒適，似乎稀鬆平常，只是草藥散了一地，有的還沾到她頭髮上，導致場面有些滑稽。
“啊。”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坐在最前面的衛休已經站起身，飛速將草藥裝回去，一隻手提起看着就沉得慌的竹簍遞過去。
“謝……謝謝！”葉青璇伸出雙臂，居然在空中摸瞎了幾下才堪堪接住，隨後捧着走到離她最近的位置，將竹簍放在了腳邊。
唐恩不禁多看了少女兩眼，畢竟玄天宗弟子一貫給人的印象幾乎都是不食人間煙火般出塵颯氣，這樣冒冒失失的倒還是第一次見。
只見她居然摸索着才找準桌椅的位置，小心翼翼坐下，動作怎麼看怎麼眼熟——
這不就是高度近視的表現？
“青璇目視不明，只有開啓靈識才能辨清物體方位。”宋執事似乎並沒有因爲她遲到的事生氣，反而看向她的眼神隱含一絲惋惜。
“聽說結成金丹後才能開靈識，難道她已經到了那種境界了？”旁邊的一名弟子小聲嘀咕，但還是落入了宋執事耳中，他也不惱，反而補充道：“青璇方纔築基中期。”
唐恩一愣，果然，那葉青璇行動如此不便，居然還能在衆外門弟子內脫穎而出進入同鼓裏，必然在其他方面出類拔萃——比如未結金丹卻能強開靈識。
宋執事等葉青璇坐好，手袖一揮，十人面前的桌面上都出現一本藍色封皮的薄冊：“你們當中除唐恩和葉青璇以外，均已是煉氣大圓滿，今日便從《靈氣道訣》第十四篇學起。”
聽了這話唐恩總算明白昨日在小殿內，爲何其他人看衛休的眼神會如此不友善。
一個不知名的散修，僅憑天賦和本能就已能與他們修煉多年所達到的境界相同，叫他們如何甘心。
她正思忖，耳邊已傳來書頁翻動的“沙沙”聲，便立馬也跟着衆人一起翻閱起面前的書冊，誰知還沒打開第二頁，上方突然揮下一把戒尺，不輕不重打在唐恩手背，正巧將紙頁震落。
“你還無需向後看，先學引氣入體。”
衆弟子：“……”
宋執事剛剛說唐恩和葉青璇除外，聯想到昨日陸風峯主說她可能是變異靈根，他們都以爲唐恩至少也築基了，哪成想居然還未煉氣。
“你周身混沌，還不曾有境界，從第一篇看起。”
但唐恩一向不太在意旁人的看法，沒有理會周圍人探究的目光，而是完全將注意力集中於道訣，只見第一頁上只有寥寥數語。
“天與地爲眼，其間萬物有氣，臺靈明朗爲清，穢土澀亂爲濁，引清氣入體，祛除雜念，人氣合一，靈血溯流。”
字面意思不難理解，唐恩看完後緩緩閉眼，學着書內所說的方法捕捉着周圍靈氣，同鼓裏雖只處在半山腰，但靠近巒華峯主靈脈，所以靈氣十分充沛。
隨着她意識更加集中，耳邊的嘈雜開始遠離，最後幾不可聞，周遭一下子靜得離奇。
漸漸地，本虛無縹緲的靈氣似乎有了實體，或如清風，或如細流，淺淺拂過她的身軀。唐恩彷彿置身於空幽的山谷中，浸潤在滿山的靈氣裏。
但唯一一點與書中不同，根本不用刻意引導，這些靈氣就已爭先恐後朝她倒灌而來，她的身體恍若巨大的漩渦，來者不拒，盡數吞沒，使得她丹田部位升起一股奇怪的鼓脹感。
從內裏向外延伸，還有些發麻。
其他人境界不高，只有宋執事和葉青璇注意到了靈氣的異樣涌動，可觀坐着的人，卻找不到靈氣的流向，就好像是勤習堂內突然出現了一處黑洞，靈氣一旦靠近就會驟然消失。
而這黑洞所在，直指唐恩的座位。
“宋執事，她明明已在煉氣，爲何我卻看不出她的境界？”葉青璇眯起眼，甚至有了開神識再探的衝動。
“不要說你了，我也不曾看到。”宋執事的神情有一絲複雜，他同樣用目光細細打量着安靜坐在位置上的少女，卻仍舊無法將她看穿。
而她這渾然忘我的狀態像極了入定，但一個煉氣都未學會的人，又怎麼入得了定？
“真是奇怪。”葉青璇見他都分辨不出，立時就明白即使自己強開神識，估計也是什麼都看不見，但宋執事沒有接話，她也就沒深究，摸索着拿起書，擡起湊近，幾乎要貼到眼睛，開始眼睛看起書來。
一旦有一個人進了狀態，其他人也不甘落後，不出片刻勤學堂內除了書頁翻動便再無他聲。
時間似乎凝固。
唐恩不斷吸收着靈氣，丹田的鼓脹感愈發明顯，腦海裏不可控制地“嗡嗡”作響，最後“轟”地在體內炸開。
混沌的氣流恢復清明，丹田內緩緩升起一股暖意。
她嘗試着去催動和控制它，釋放出靈氣與自身融合一體，化作自己的靈力，再扶揚與體表，盪滌細塵，整個人瞬間便感到輕鬆不少。
這是清體術。
第二頁上有記載，此爲修道之人用靈氣清潔自體的基礎道術。
她似乎也能做到了，是不是說明煉氣已成？
唐恩睜開眼，想叫宋執事確認，誰知坐在前面的衛休映入眼簾時，忽然發現了一絲異樣。
她突然能探出衛休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