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目光一頓,這人是修士,難怪與普通的攤販有區別。
她假意要買花燈湊上前去,一邊接過蘭花燈,一邊用餘光打量着周圍人。
或許是靠得太近的緣故,靈能波動的變化到這裏就感受不到了,但比旁邊任何方位都要濃郁,這也正好說明劍靈的確就在這些人當中。
唐恩將蘭花燈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甚至連細枝末節粘合的縫隙都摳着看了一遍,餘光卻沒發現身邊的人有什麼異常。
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對攤位上的花燈饒有興趣,有的甚至還在和小販討價還價,並未作出奇怪的舉動和神態。
難道剛纔只是她的錯覺?
磨蹭半天,唐恩將手中的蘭花燈又遞回去:“不用了,我再看看。”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清亮的男子嗓音突然在旁邊響起。
“那盞燈可以給我看看喃?”
周圍很嘈雜,笑鬧聲和話語聲不絕於耳,可這聲詢問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明明縹緲虛無,卻直直鑽入唐恩的腦海中。
這口音……好耳熟。
跟那日兩個道童簡直一模一樣。
她猛地回頭,發現身邊站着一名頭戴斗笠的男子,一襲藍衣,袖間露出的手腕和手指的皮膚都很白,白得十分不真實,看不出一絲血色,似乎還蒙着一層模糊的白霧。
目光再向上,則是棱角流暢的下頜線,挺直的鼻樑和白得幾乎透明的臉緩緩轉向她這側,深藍色的瞳孔對視過來,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男子也注意到了她。
唐恩幾乎第一時間就確定男子正是逃走的劍靈。
許是在幽川待了太多年,也學會了那處的口音。
她飛快伸手想抓住男子的手腕,誰知他彷彿紙片般輕盈一躍,頭頂的斗笠應勢而落,如瀑的銀髮垂落在身前後背,隨着擺動的衣袂上下翻飛。
“你還真找到我了蠻。”
男子似乎對她的舉動一點都不意外,反而一側嘴角上揚得更明顯,整個人以一種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懸空着朝後退去。
果然是他!
“是劍靈嗎?”還在另一邊路口的衛休也立時注意到,立時就縱身追過來。
葉青璇眼睛看不清,後知後覺地跟在他的腳步後面。
“往西去了。”唐恩目視着男子逃走的方向,提氣追去,丹田內的靈力涌出,灌入雙腿,竟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腳步。
等回過神來時,她才察覺衛休和葉青璇已經落後太多,自己孤身一人,看不見他們的位置,若是停下來等,必然又要丟失劍靈的視野,只能隻身繼續向前追去。
城鎮向西就是郊外,有一大片密葉林,唐恩穿梭其中,樹葉在頭頂遮得密不透風,光線幾乎照不進來。
劍靈移動的速度比她快,但不知爲何,總能在她視線的極限處露出一些肉眼可見的破綻。
比如一片衣角,一縷髮絲。
就好像伸出的長竿上掛着魚餌,專門等待釣她上鉤,距離卻又控制得極妙,彷彿再兩步就能追上,但下一秒就會竄得無影無蹤。
她的面前出現了一條小河,不寬,但長度能將整個樹林生生割裂成兩部分。
水面泛波時,反射出來的光恰好照進唐恩的眼睛,強得刺目。
而劍靈的蹤跡就在小河對面消失了。
一條輕而易舉就能跨過的小河本來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但她靠近卻頓時眯起眼。
強大的靈氣撲面而來,如暴雪入境,張狂又狷烈。
這感覺實在太強烈,她立時頓下腳步。
劍靈一定就在附近。
唐恩迅速警覺轉身,背靠小河,擡頭朝面前的樹林裏望去。
此處的樹木不算粗,要想藏匿在樹後並不容易,她匆匆掃過一遍,並沒有看到那抹藍色的身影。
那只有一種可能,她的目光轉向樹頂,右手已悄悄從肩膀處移向背上的劍鞘。
可就在她從樹葉縫中艱難分辨時,背後忽然傳來異常的流水聲,同時伴隨着一股波動。
靈氣的來源……是水!
唐恩猛然轉身,來到水邊,可水面只在靜靜流動,清澈見底。
她半蹲在河邊,伸出手臂輕輕在水裏一撥,指尖頓覺一陣冰涼。
現在正值當午,太陽直射之下,水即使不熱,也不可能如此寒冷。
唐恩又沿着河走了幾步,仍舊沒有看到任何活物,只有粗糙的石塊沙礫靜靜沉在河底,可流動的靈氣卻一直沒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更讓她感到奇怪的是,距離從廟會出來也已經過了些時間,衛休和葉青璇卻一直沒有跟上來。
偌大的樹林裏,只有她一個人。
不對勁。
唐恩從乾坤袋中取出傳訊玉牒,捏碎注入衛休和葉青璇靈氣的石媒,玉牒頓時“嗡”地一震。
誰知她還沒開口,玉牒另一邊就傳來了焦急的詢問聲。
“唐恩,你在哪裏!?”聲音雄厚有粗獷,顯然是衛休。
“樹林一直向西有一條小河,很怪。”
“小河?”葉青璇的嗓音也在那頭響起,“我們已經穿過樹林了,沒看到河。”
話音剛落,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補充道:“或許是我沒看清。”
“的確沒有河。”衛休說,“裏面全是樹。”
唐恩後背一僵,看向眼前望不見邊緣的長河,在陽光到達不了的暗地上如此突兀,任誰經過應該都不會忽視。
那她現在又在哪裏?
“奇怪,劍靈的氣息也消失了。”葉青璇訝然。
而這邊的唐恩卻仍舊能感受屬於劍靈的強大靈能。
也就是說,她被劍靈帶入此處,其他人無法感知也無法進來。
或許是一個法陣,或許是一處祕境,又或許單單只是一個幻象。
唐恩的腦海裏閃過那日初見蒼炎劍時的場景,通體純藍,劍身繪滿流暢的水紋,幽幽竄着藍光。
而它的靈體只能是——本就不屬於樹林,憑空多出來的這條河。
她抿脣,飛速拔出佩劍,毫不猶豫地朝河面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