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劍尖直指之處的河水形成了河眼,四周的水流向內涌入,形成一道深達河底的漩渦,將河水盡數吸走,原本被遮蓋住的地面漸漸露出真章。

    白霧伴着藍光匯聚成一道人影,藍衣、銀髮,甚至連面上的睫毛和眉毛都是銀白色的。

    他輕盈騰空而起,略微俯視唐恩,湛藍的瞳孔漾着水汽,隨後雙袖擡至身前,周圍氣流也跟着扭曲和旋轉。

    原本濃郁的靈能更是充斥在整個空間內,剎那間到達了頂峯。

    “譁——”

    就在唐恩措手不及時,漫天的水流呼嘯而來。

    腰部以下瞬間被水淹沒,強大的推力讓她一個踉蹌,唐恩連忙揮劍穿過水層戳入地面,這才勉強穩住身子。男子微微一怔:“明明是熟悉的氣息,爲什麼這麼弱?”這話剛出口,他眸光一亮,似乎更興奮了些許,然後右手游龍一般緩緩揮動,數丈高的浪花涌起,張牙舞爪撲向少女的方向,迅速就將纖弱的身體吞入腹中。

    “嘩啦——”

    滿耳皆是奔騰的水息。

    一把破劍如何能抵擋得了這樣的衝擊力,溼潤的泥土被劃出劍痕,身着藍色道服的唐恩很快便跌落下去,沒了蹤影。

    少女消失在男子的視線中,他薄脣抿成一條線,白色的睫毛輕顫,抖落幾顆水珠,臉上卻是說不出的失望。“嘁,這樣就倒下了。”語氣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他收回手,遍地奔騰的清水隨着他的動作倒放一般又回灌過去,消失在了他懸空的身體周圍。空氣裏留下密佈的水霧,正上方的陽光橫穿而過,居然凝結成光,在樹林前方駕起一座彩橋。男子眼皮微擡,目光搜尋着本該出現在地上的戰敗者的身影。地上沒人。唐恩就這樣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彩虹之下,一截翠綠的蘿蔔葉和小半截白胖的蘿蔔身映入眼簾。男子眉頭一皺,露出嫌棄的表情:“又是這臭蘿蔔。”話音剛落,本已垂落在袖中的手再次擡起,這次多少夾雜了些個人感情,沖天的巨流一涌而起,以摧天滅地之勢再次襲來,只是目標更爲明確,旋轉成浪束直衝地上的白蘿蔔而去。“譁——轟——”一瞬間,耳鳴似乎要刺穿鼓膜。唐恩腦袋裏一陣翻江倒海,狹長的葉片緊緊裹住身體才堪堪承下這一擊。她從來沒如此慶幸自己是隻白蘿蔔妖,任這劍靈再給自己灌多少水都不至於淹死,頗有點屬性相剋的味道。只是小說中曾提到一些邪器的器靈會主動攻擊人,卻沒想這蒼炎劍的劍靈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可就在她剛鬆一口氣時,男子卻忽然向後退了幾步,嘴角幽幽勾起,狹長的眼尾挑起。“你猜我爲何名喚蒼炎劍喃?”水霧漾起他銀色的髮絲,蒼白如紙的掌心翻朝向上,驟然“簇”地升起一團藍色的火焰。水與火本不相容。但頃刻之間,本覆蓋在地面上的水流突然有了溫度,溫鈍流暢的形狀也剎那變得尖銳和極富攻擊性,就像飄在水上的一層油遇到燃星,浩浩蕩蕩向前燒去,化作漫天的幽冥藍火,所到之處草木盡焦。跳動的火苗夾雜着“咯吱”作響的爆燃聲,似是一場不留情面的掠奪,整個樹林瞬間陷入一片藍色的火海之中。“嗖——”唐恩提着劍飛快從土中竄出來,朝着還未被火苗吞噬的空地上飛快掠去,藍色道袍的邊緣已經破損,有的地方甚至還掛着幾朵小火苗仍在燒。“咳。”她嗆了一口氣,胸前大幅度快速起伏,似乎呼吸有些困難。

    原來劍體上的水紋和圖案都只是他的僞裝。

    真正有殺傷力的其實是水幻化成的炎火。

    的確夠狡猾的。

    “跑得還挺快,可惜……”男子沒說完,卻又沒有沒腦冒出一句,“怪只怪你讓我白高興一場蠻。”男子寬大又輕柔的袖袍往唐恩所站的位置輕揮動,驀地,風吹過遍地藍火,快速擴張,很快就從四面八方向少女包圍而去,最後將她困在一個狹小的圈內。“轟——”火焰升起三丈高,她逃無可逃。男子拂了拂衣角落在地上,冷漠地抱臂看着眼前的一幕。唐恩束起的髮帶被燒盡,墨發四散,衣袍漸毀。

    正在這時,她手指上的指環突然張開一道靈氣罩將她包裹在內,只是這指環品階太低,還沒堅持幾秒就碎成了粉末。只是唐恩仍緊緊閉着眼,眉頭深蹙,似在運動靈力維持着靈氣罩。突然,火舌一顫,一開始只是小幅度地擺動,眨眼間就開始劇烈地震顫起來,就好像周圍憑空出現了強大的靈能場,正干擾着男子對火焰的控制。“嗯?”他的喉嚨中發出一聲疑問。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火中的少女緊張繃直的身體和緊握的手指竟放鬆下來,神態也逐漸柔和。

    驀然,她“簌”地睜開眼。

    明明還是那雙眼,卻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與此同時,四周突然起了風,不過與其說是風,不如說是微小的氣流,不仔細感受極難察覺。

    從天際、地面、樹葉間、雜草,甚至是男子自己祭出的蒼炎中,都形成了微小的氣旋,緩緩鑽入女子的身體,最後附着於她手裏緊緊握住的破鐵劍上,讓原本沒什麼光芒的劍體變得鋥亮通透。

    劍靈失神了一剎,下一秒湛藍色的瞳孔驟然縮緊,埋在眼白中不住顫抖起來。

    他沮喪的表情重又恢復興奮,目不轉睛地盯着少女。

    “沒錯……”男子的聲音也有些不穩,“就是這樣……就是這種氣息……”

    他愣愣站在原地,不退不躲,似在期待着什麼。

    唐恩目光直視着男子,緩緩舉起手臂,用力揮下一劍。

    她沒有學過劍法,只是憑藉本能粗糙地向男子所立之地重重揮下。

    霎時,火海被硬生生劈出一條裂縫。

    凌厲的劍氣破空而出,如離弦的長箭頃刻便到了男子跟前,他立時騰空而起後退躲避,但爲時已晚。

    弧形的劍風將他整個人掃出數十丈遠,後背撞上一處無形的牆體,毫無血色的右側臉頰上劃開一道細長的傷口,往外冒出幾滴血珠。

    他設的結界差點崩塌。

    但他不怒反笑:“沒錯,就應該是這樣蠻。”

    而不遠處的唐恩境界太低,顯然承受不了這強大的消耗,眼前突然模糊一片,手臂發麻,劍柄脫了手,腿也軟綿綿地癱軟下去。

    就在倒下的前一秒,男子卻縱身上前,一把扯住了她下滑的身體。

    他用手抹去臉上的血珠後,目光就盯上了唐恩的手指,最後一把擒住,放入口中狠狠一咬。

    濃烈的血腥味在嘴裏綻開。

    “不會認錯的,就是這股氣息。”血從他的嘴角漏下,“跟那個人一樣,讓人恐懼又嚮往。”

    他勻出另一隻手,食指與中指併攏,一起點在唐恩眉心。

    幽蘭的火苗升起,又驟然消失,鑽入她的皮膚之內。

    “結契完成。”他輕聲道。

    唐恩本來還眼前一片漆黑,誰知指尖突然傳來一股劇痛,再清醒時發現男子的臉就杵在自己面前,立時一驚,連忙提劍後退三步。

    而這動作剛完成,周圍的光線卻恍然一暗。

    原本還高高懸掛在兩人頭頂的太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參天的大樹,將整個樹林遮蔽得昏暗無比,與遠處的環境融爲一體。

    “誰破了我的結界。”蒼炎有些詫異。

    樹林裏突然起了風,捲起落葉到半空。

    一股強大的壓迫感隨即而至,鳳才淵一襲白衣立於雲蛟劍上,出現在二人的視線裏。

    唐恩一愣,他怎麼找來的?

    “方纔有人用玉牒傳訊,說你可能有危險。”他看了一眼唐恩,確認她沒事後,視線便落在一旁的男子身上,“劍靈。”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

    “沒錯,他就是蒼炎劍的劍靈。”唐恩看到鳳才淵,說話頓時也有了幾分底氣。

    鳳才淵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隻劍匣並打開,露出內裏卷鈍暗淡的劍體,隨後將手懸在蒼炎的頭頂,頓時兩股不相容的劍意在空中猛烈碰撞起來,似在纏鬥。

    漸漸地,蒼炎的身體輪廓開始有了虛影,線條變得模糊和無法分辨,最終整個人化作藍色光束,被強行注入了劍匣之中。

    “劍靈迴歸劍體,任務完成。”鳳才淵重重合上劍匣。

    誰知還沒來得及再放回乾坤袋,那木質劍匣突然劇烈抖了抖,又“啪”地自行打開,藍光一閃,蒼炎重又站回唐恩身旁,銀髮飛舞,很是囂張。

    “這把破劍根本配不上我,我不可能歸位。”

    鳳才淵聞言微微側目,面無表情地舉起雲蛟劍,在空中落下數刃,劍光頓時縛住蒼炎,硬生生又將他擊回了劍匣中。

    “啪。”

    他關上劍匣,手指結印扣在鎖釦處,隨着白光一閃,劍匣便被牢牢鎖住。

    匣身左搖右晃在他手裏扭了很久,卻再不能衝破封印。

    “走吧。”鳳才淵對唐恩道。

    兩人一前一後往樹林外走去,只是時不時能聽到劍匣中傳來不服氣的叫囂。

    “不就是仗着我現在脫離劍體太過虛弱,若我哪天歸了位,定把你手裏那條小蛇劈成兩段。”

    此話一出,握在鳳才淵手裏的劍柄輕顫了顫,似在無聲抗議。

    它不是蛇,是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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