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順着河流下去二三十公里,把船靠了岸,岸上有提前等着接他們的人,連人帶船順着護河堤拉回來。
順水行舟容易,逆水太難了。
大家沉默的擠在卡車後車廂裏,誰都知道,時間每過一分鐘希望就會少一點。
半路碰見騎嘉陵來找他們的孫志遠。
“程樘,村長回來了!”
程樘倏地坐直了身子,一直看似面無表情實際生無可戀的臉難得表情外露,一臉狂喜,一開口卻啞了嗓子:“真的?她在哪?”
“譚新建送她去醫院了,我怕你擔心來接你。”
程樘趕到醫院的時候,陳茶已經做完檢查等結果了。
她換了衣服,頭髮還帶着溼意。
程樘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陳茶愣了下回抱他。
程樘整個人都是發抖的。
頭埋在她脖子裏一聲不吭。沒多久陳茶感覺脖頸處一片溼意。
陳茶的手順着程樘的背脊來回捋,輕聲安撫。
“別怕!我回來了。”
“我水性這麼好不會有事的!”
“我還沒來得及生下你的孩子怎麼會走呢?”
“真沒事了!這是個意外。”
“……”
陳茶一句句的安慰總算讓程樘漸漸平靜下來。
這一次確實是個意外。
王大軍媳婦兒還有另外一個婦女上前去搶李蘭護着的破爛。
她們推搡來推搡去最後扭打在一起了。
陳茶懷着孕當然不會自己上前拉架,回頭喊人的功夫,也不知道誰的胳膊往後一掄,趕巧把她打下水了。
陳茶自小在水邊長大,水性十分了得。
雖然水流湍急,黃河水渾濁又下着雨陳茶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嗆了兩口水。
但是爲母則剛,她極快調整好了姿勢,順水而下,漸漸靠到岸邊。
只是說起來幾句話的功夫,做起來就不容易了。
等陳茶勉強上了岸脫力昏了過去。
好在呼和提沿岸現在都有各村的人守着,很快有人發現她救了回來。
陳茶醒來生怕程樘擔心,拒絕了村民要送她去醫院的提議,請人幫忙把她送回錢榆村。
正好跟程樘錯過了。
陳茶剛把前因後果交代完,檢查結果就出來了。
有點輕微見紅,大約因爲陳茶激烈運動並且過度勞累的關係,但是孩子和大人都沒問題,連院都不用住,回家多休息就行。
程樘徹底放了心,也終於能分出心思收拾害陳茶落水的人了。
他在城裏找了最好的招待所開了最貴的房間讓陳茶先休息,哄睡陳茶以後趕回了錢榆村。
王大海知道李蘭闖了禍早早等在村口的堤壩上。
現在的陳茶,全錢榆村誰敢惹。
程樘到了跟前二話不說一腳把王大海踹進水裏。
好在岸邊圍了不少等消息的人,連忙把王大海又拉了回來。
因爲陳茶落水又重新回來主持大局的老村長,拉着程樘,勸:“樘子,我知道你生氣,但是現在陳茶沒事,你若淹死人你就有事了!”
附近鎮上的工作人員也過來攔着他勸。
這話太過不客氣,有些工作人員聽得皺眉,又因爲程樘長相覺得他像個村霸,不客氣地懟了一句:“你敢!殺人要償命的!”
程樘短促地呵了聲,目光只在工作人員身上落了落又重新聚焦在錢榆村的人身上:“那又如何?我本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唯獨妻子懷了我的孩子還被你們弄到水裏!你們試試我敢還是不敢!”
錢榆村的人集體沉默。
另外一個工作人員跟陳茶有工作上的往來,扯了一把說的話人,勸了句:“未經他人苦,默勸他人善!”(注)拉着他離開了。
程樘也不是來打嘴仗的,直接宣佈自己的態度:“從現在起,所有過河的村民每人只能帶一件手能提動的行李!不答應的可以自行想辦法過河!村裏老人不同意過河的,連孩子一起留下!什麼時候走一家人一起走!”
當然有人不願意,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反駁程樘,老老實實按照他制定的規矩辦。
程樘自己也懶得盯着,招呼了自家工人,用卡車把自己家的牀墊傢俱運到新工廠去。並且宣佈,工人們願意的可以帶着家人先在北鎮車間擠擠。
車間條件再差也比透風漏雨的帳篷強。
說起來也是奇怪,人都賤皮子,程樘幾句話,錢榆村人們老實了。
破爛也不非得運了,老人也肯搬了。
不搬也不行,兒媳婦指着鼻子罵呢!罵他們不怕死別拖累孩子!
陳茶到底是錢榆村的村長,第二天一遭就重新趕到了防汛屋,村民們已經轉移了一大半了。
她看人們那憋屈樣就知道程樘定是做了什麼或者說了什麼。
程樘昨天回去後還是鬧着陳茶卸任,他們一家一走了之。
這次程樘是真鐵了心的要不管錢榆村了。
陳茶百般哄勸也沒用,只得道:“程樘,咱們做生意的最將就誠信。我雖對錢榆村沒好感但是我既然答應了當一年的村長我得做好了。這是工作是承諾跟喜好無關。再說,我還沒有等到害你的人落網,我不甘心!”
最後妥協的是程樘。
張曉萌的月子都還沒做完就得轉移了。
好在她還能回孃家繼續坐月子。
就這樣張曉萌還是哭成淚人,抱着陳茶不肯撒手:“茶茶!我家磚房才蓋好!我剛住進去……嗚嗚!”
蓋一棟磚瓦房,兩千多塊錢。
很大一筆鉅款!張曉萌連聘禮錢都掏出來墊上了。
搬進去住了還不到兩個月就得搬走,而且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陳茶也十分惋惜,但是在自然災害面前,誰也無能爲力。
如果黃河水一旦漫過護河堤,錢榆村註定一片汪洋。
這裏都是土坯房,被洪水衝過的話,就沒了。
所以很多人都是哭着離開,李蘭他們纔會依依不捨家裏那些零零散散值錢的不值錢的。
滴滴答答的小雨還沒停,又平地起了風。
護河提上碗口粗的楊樹被風吹得呼啦啦響,下方的榆錢樹大部分都已經看不見主樹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