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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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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山腳往鎮上去的路上,有幾處木牌子,上面隱約能瞧出鎮子的名字。

    平鎮。

    而從山腳到平鎮要經過一處名爲馬家村的村子。

    村子裏張燈結綵,燈火通明。

    村口的村民穿的衣服雖不是什麼綾羅綢緞,卻也是乾淨平整。

    “兩位是山上山戶吧?”有看着和藹的村民率先開口,“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們從山上打了頭鹿,想去鎮上換些銀錢。”謝濯阻攔不及,姜遲便將說出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那村民聞言,面上喜色更甚,“冬日裏鹿可不常見。不知兩位小友想賣多少銀錢?”

    許是怕謝濯同姜遲覺得自己有什麼壞心,那村民忙開口補充道,“今兒咱們村子裏喫着百家飯長大的小姑娘大婚,若有鹿肉,想來更氣派些。”

    謝濯同姜遲對視一眼,彎腰將揹簍放在了地上,小雪狼被震得睡眼惺忪,還不等站穩,便叫謝濯大手一揮摔在了地上。

    “喲,這般氣派的狼崽子。”那村民退了兩步,可在看清小雪狼的長相時不由感嘆道。

    “我們不曾稱過,但估摸着有五六十斤的肉。”謝濯將蓋着鹿肉的枯草拿開。那村民眯着眼,湊近了看,“這肉可真不賴。”

    “小兄弟,咱們村子難得辦個喜事,咱們湊個吉利數給你,十六兩銀子如何?”

    謝濯下意識去看姜遲,可姜遲的注意力卻是在小雪狼身上,一人一狼玩得興起。十六兩銀子買着一筐肉,並不能算多貴。

    可於馬家村的農戶而言,十六兩銀子卻是不小的數目了。

    那村民見謝濯不說話,生怕他反悔一般推了推身旁的人,“愣着幹嘛,快去家裏把大夥兒先前湊的錢取來,今兒梅兒丫頭的夫婿來了那般多朋友,咱們也要給梅兒長長臉。”

    “哎,我這就去。”

    謝濯見狀,應下了這樁交易,“我把這鹿肉送去廚房吧。”

    “用不着。”那村民連連擺手,“來者是客,這宴席再過兩個時辰便要開始了,你們便留下一道熱鬧熱鬧。”

    方纔被支使去取錢匣子的村民很快便回來了。年邁些那位接過銀匣子後細細數過一遍,遞給了謝濯,“小兄弟,你數數,數目對不對。”

    謝濯的視線從銀匣子中穿過,點了點頭。

    “來,大方,領着兩個客人一起去熱鬧熱鬧。”那位老爺子,微微眯起眼,臉上帶着笑,“再從幫廚的裏頭喊兩個小夥子來,把這鹿肉擡去處理了。”

    “哎,兩位,跟我來。”那位叫大方的少年撓了撓頭,領着謝濯同姜遲朝着村裏去了。

    “你們可真厲害,大冬天的還能獵到那般大的鹿。”大方臉上喜氣洋洋地,一路上時不時對着村民頷首打招呼,“有了這鹿肉,梅兒姐面上更有光了,可不能叫那些城裏來的看扁了去。”

    大方領着謝濯同姜遲到了賓客休息的場子,“芳姨,這是村子後頭的山戶。村長從他們手裏買了鹿肉,喊着他們一同熱鬧熱鬧。”

    “喲,快坐下。”被喚做芳姨的女人頭髮被一絲不苟地盤在頭上,她的視線落在謝濯同姜遲身上登時雙眼一亮,“山戶裏竟是有這般俊俏的人兒,快坐下,別客氣,自個兒用些瓜果。”

    “多謝芳姨。”姜遲嘴甜,抱着小雪狼尋了個矮凳坐了下來。

    芳姨見狀眉眼彎起,看着姜遲,那時越看越叫個喜歡。

    “這般漂亮的姑娘,還這般知理。”芳姨有些可惜似的嘆了一聲,“可惜咯,家裏沒什麼適齡的孩子,不然怎麼都要討回家做媳婦兒呢。”

    謝濯雙手放在膝上,他不似姜遲那般自得,聽到芳姨的話時,眼皮輕顫。

    “你這丫頭,我真是越瞧越喜歡,走,我帶你去看新娘子去。”芳姨同姜遲那叫個越聊越投機,兩人聊了一會兒,芳姨便站起身拉着姜遲要往裏屋走。

    謝濯見狀跟着站起身,芳姨卻是攔住了他,“小夥子現在可不能去鬧新娘子,這位小哥,你同新郎官他們一道去聊聊吧。”芳姨伸手指向了堂屋一角,坐在一處飲茶的人。

    似是察覺到了芳姨在看他,坐在中間的那個男人,站起身來,走了過來。

    “芳姨,我瞧着您在指我,可有什麼事我能幫上?”那男人動作間規行有矩,瞧不出不對。

    可謝濯心中仍是有一絲變扭。直覺叫他覺得面前這位新郎官不對勁。

    “仕棠啊,這是來參加你們宴席的山戶,你好生招待着這位小哥,我領着這位姑娘去看看梅兒。”

    陳仕棠輕一頷首,他的視線從姜遲身上一閃而過,而後落在了謝濯身上,“這位小哥,還請同我一道去那邊喝茶吧。”

    “我……”謝濯仍舊有些遲疑,姜遲卻是戳了戳他的腰,“快去呀,我看看就回。”

    不等謝濯再開口,姜遲已經跟着芳姨走得遠了。

    直到兩人彎腰進了門,謝濯才收回視線,而陳仕棠的目光仍舊落在那漆黑的木門上。

    似是察覺到謝濯在看他,陳仕棠猛然收回視線,看向謝濯,頗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瞧瞧,只顧着去想梅兒了,倒叫小兄弟見笑了。”

    “在下陳仕棠,如今在城裏學堂當個教書先生,不知小兄弟……?”

    “謝濯。”謝濯沒有在看陳仕棠,而是回到先前坐的地方,重新坐回了板凳上。

    陳仕棠見他這樣,倒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友人中去。

    “仕棠,方纔那是誰?”

    “一個粗鄙山戶罷了,沒甚好說的。”陳仕棠搖着頭給面前的幾位書院友人續茶,而謝濯耳力極佳,聽了陳仕棠的話擡眸看向他。

    陳仕棠察覺到了謝濯的視線,擡了擡手中的茶壺,似是在邀他共飲。

    可口中所說的,卻又是另一碼事。

    “長的倒不像是這村裏那些泥腿子,可惜了,是個更上不得檯面的。”

    “要我說,仕棠,你娶這個鄉野村婦,還是個無父無母喫百家飯長大的,可真是落了下乘。”

    “可不是,仕棠,單憑你的氣度長相,便是城中老爺的嫡女也娶得,如今可真是!”

    “罷了,不說這些,喝茶喝茶。”

    謝濯垂下眼去,不再看也不再聽。

    他心中明白過來,爲何自己會覺得陳仕棠不對。

    因爲陳仕棠身上,同此處有着格格不入之感。

    不光如此,陳仕棠與他的友人,所言所行,哪有一處像是飽讀詩書的書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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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兒的房裏掛滿了紅色的綢緞,描眉抹紅的女子坐在銅鏡前,聽到動靜回身去看,見是芳姨,忙站起身來。

    “芳姨,您怎麼來了。”

    芳姨連連擺手,示意梅兒坐着,一邊把姜遲往前推了半步。

    “這是後山山戶,是個女娃娃,我想着帶她來見見新娘子,沾沾喜氣。”

    “可真是個貌美的小姑娘。”梅兒的視線落在了姜遲身上,她伸出蔥段一般的手,朝着姜遲揮了揮,“快過來坐下吧,陪我說說話,我一個人悶在這屋裏,無聊得緊。”

    “你這丫頭,都要嫁人了,還這般孩子心性。”芳姨瞪了一眼梅兒,可眼中分明只有寵溺。她回頭看向姜遲,“姜姑娘,那便勞煩你陪着咱們梅兒吧。我也是想着她自個兒在這房裏也沒個人說話,村裏的婦人今兒都忙着,抽不出空來陪她。”

    姜遲點了點頭,在梅兒面前坐了下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梅兒,卻無端覺得她親近。

    芳姨很快就叫外面的人喊了過去,新佈置的房裏便只剩下了梅兒同姜遲兩個人。

    梅兒將面前的果脯推到了姜遲面前,“方纔芳姨喚你姜姑娘,你姓姜嗎?”

    姜遲點了點頭,“我叫姜遲。你喊我名字就好,不用那般客氣。”

    梅兒掩嘴輕笑,“你這小姑娘倒也有趣。”梅兒眉眼微彎,她看着面前的眼,眼中流露出了一絲豔羨。“有名有姓,真好,不像我,只有個名,卻不知姓什麼。”

    原來,梅兒是馬家村的村民在村口的梅樹下撿來的,便一直梅兒梅兒的叫着,家家戶戶養着。

    “可他們對你極好。”姜遲認真道,“我們在村口時,他們用十六兩銀子買下了我們的鹿肉哩,先前我挖山裏的草藥去賣,一株人蔘才幾貫錢。”

    “是呀。”梅兒垂着眼笑,“我呀,運氣好,遇上的嬸孃伯伯都是好人,仕棠對我也極好。”

    “你這個小丫頭,叫我一見如故,來,我給你抹點口脂。”梅兒從妝奩中摸出了口脂盒子,小心翼翼地點在了姜遲嘴上。

    “我啊,本就在城裏開了個梳妝鋪子,這麼些年還未曾見過你這般好顏色的姑娘,真該領着你去城裏轉轉,叫大家開開眼呢。”

    梅兒笑,姜遲便也跟着笑。

    梅兒身上有股令姜遲心安的氣息。

    那不是屬於精怪的靈氣,卻好似出於同源,叫姜遲坐在梅兒面前,便不自覺放鬆下來。

    而梅兒同面前的小姑娘也是一見如故,那些平日不同人說的話,不知怎的都說了出來。

    從幼時喫百家飯,到後來去城裏開梳妝鋪子回報村民,再到同陳仕棠相識。

    不知不覺間,天色便暗了下來。

    虛掩着的門被人叩響。

    “梅兒,到時辰了。”

    圓月高懸,黑雲呈魚鱗狀,將那輪圓月籠罩,只泄出半分冷硬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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