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血色,染遍了畫卷的每一個角落,殘肢斷臂的血色海洋裏,一個高大可怖的身影,聳立在低矮的人類之中,祂偉岸的身軀,與人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閃爍聖光的甲冑,縈繞着星靈的祝福,紛紛擊打向中央的遠古暗裔。
這幅充滿史詩感的畫卷,讓斯維因忍不住沉迷其中。而更讓他在意的,是畫面角落裏,位於血色暗裔背後的男人。
一個瘦高的男子,將身影隱藏在血色的大氅裏,看不清他的面容。尖銳的指尖,一道濃郁的血色球體,陰狠地擲向暗裔身後。
“是不是像神話故事一樣,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一個聲音,在斯維因身後驟然響起。
斯維因猛地回過頭,看向穿着大氅的弗拉基米爾。
尖銳的指尖,宛如奪命的鐵爪,閃爍着冰冷的寒芒。繚繞而濃郁的血色,覆蓋着他的全身,只有眼睛處一片慘白,沒有半分光點。
一種危險的直覺,在斯維因心頭冒出,噴涌的危機感,讓他渾身僵硬。
緩緩舒展眉頭,斯維因鎮定自若道:
“不,很壯觀,而且異常真實。”
斯維因的話,似乎讓對面的男人有些愉悅。
他從斯維因的身邊走過,來到一個擺滿稀世古玩的酒櫃前,熟練地拿起一瓶紅酒和酒杯,回頭問道:
“抱歉,這裏很久沒有活人來過了。要來一杯嗎?”
斯維因眉頭跳了下,隨即道:“不用了,謝謝。”
他心中,卻想起一則遙遠的故事。小時候,他在父輩的孤本古籍裏,曾經讀到在瓦羅蘭的東海岸,出現過一個恐怖的渴血惡魔。他用殘忍的殺戮手段,和精湛的血巫術,折服了當地的部落,成爲了圖騰般的存在。
斯維因忍不住再次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一種戰慄感,爬遍他的全身,不知爲何,他竟然不覺得多麼恐懼,反而是一種怪異的興奮。
“你對於生命存在的意義,是如何看待的?”弗拉基米爾一邊品鑑着珍藏的紅酒,一邊開口問道。
斯維因心中諷刺道:你是想說,生命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你奉上鮮血盛宴嗎?
但表面上,他卻不動聲色,思考後答道:
“爲了更多的諾克薩斯人,能夠更有尊嚴地活着;爲了帝國的榮耀,閃爍在歷史的每一頁。”
“呦,瞧瞧,真是了不起的愛國者。”一聲嗤笑聲響起。
斯維因反問道:“那在你看來,生命的意義又是什麼?”
弗拉基米爾聞言,先是一愣,然後幽幽道:
“我纔不在乎那些螻蟻的死活。生命就是一場永不停歇的輪迴,而且沒有終點。”
他的語氣,充滿了蕭索和憂傷,細長的指尖,向前一推,一道猩紅的血霧,向着前方拂過。無數座畫架上的白布,被同時掀落。
一幅幅或壯觀、或絕美、或悽慘、或震撼的畫面,出現在斯維因的視野中。畫卷中的主人公,形象不一:有的一張國字臉,充滿了威嚴;有的年輕英俊,眉眼間的魅惑,能讓少女尖叫;有的白髮蒼蒼,似乎大限將至......
置身在迥異的畫卷包圍中,斯維因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似乎每一幅畫中,面貌不同的主人公,都是弗拉基米爾!
很快,他的猜測,得到了驗證。
弗拉基米爾臉龐上,浮現出回憶的慨嘆。
“那是我唯一不會忘記的事情。我的主人,一位強大的暗裔,在星靈的圍剿下,被我從身後偷襲,徹底隕落。而我也在暗裔爆炸的餘波裏,被炸傷了雙眼,渾身潰爛。不過我吸收了祂最後一絲能量,擺脫了人類的軀體和壽命限制,可以往返輪迴於無數個新鮮的生命中。”
斯維因眼神中出現一絲波動。
他想起,在許多上流貴族中,流行偷偷修習血巫術魔法,甚至許多藝術圈子裏的畫家,更是傳言諾克薩斯有一位永生的血魔法師,他強大而冷酷,以人血爲食,永遠不會死去,除非他選到了更好的軀殼。
“這樣的輪迴,令你覺得愉悅嗎?”斯維因問道。
“不,這更像是一種詛咒。在每一次的輪迴裏,我都會失去前世的記憶。還好我找到了,一些記錄記憶的辦法。”
弗拉基米爾忍不住湊前幾步,嗅了下斯維因脖頸間的氣味。
突然,他動作僵硬了一下。一種熟悉的感覺,纏繞在他的味蕾間,似乎在不朽堡壘的最深處,他曾經感受到過。
“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麼?”弗拉基米爾退後半步,緩緩問道。
“爲了揪出幕後者,也爲了一種古老的指引。”斯維因不卑不亢道。
“哈哈,”弗拉基米爾似乎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你是說樂芙蘭?你應該慶幸,她現在正在沉眠,否則你將永遠踏不出不朽堡壘。”
“樂芙蘭......”斯維因低聲重複道。
弗拉基米爾慘白的眼眸,轉動了下,然後繼續道:
“至於古老的指引,如果你真這麼認爲的話,那我無話可說。”
“你要阻止我的前進嗎?”斯維因問出關鍵的問題,身體隨即緊繃。
“不,我不會和一個將死的人計較。不論你想做什麼,後面的結果一定是失敗。”弗拉基米爾道,“雖然,樂芙蘭一定不希望卑賤的螻蟻,在屋子裏到處亂爬。但是如果你真的做出一些改變,也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面對弗拉基米爾狂妄的話語,斯維因沒有呈口舌之快。他轉過身,扶着樓梯緩緩走下,吸血鬼竟然一步也沒有跟上來。
弗拉基米爾,看着這個蹣跚的背影,回味着剛纔的對話。他驀然發現:自己的心態,和當年至高無上的天神戰士,竟然如出一轍。
那些該死的暗裔,在命令作爲人質和走狗的弗拉基米爾,殺死自己的父皇和人民時,也是一種看樂子的心態。而現在,他竟然也已經,不知不覺地進入這樣一種視角。
看着那個堅強的男人,從自己視線裏消失。
弗拉基米爾忍不住嘆息一聲:很久沒看到如此優質的獵物了。可惜,獵物已經被其他同類,先一步標定。
......
斯維因繞過這座古色古香的宅邸,經過一片被嗚咽悲風縈繞的小道。
小道兩側,無數個猙獰可怕的十字架,插在荒蕪的土地上。十字架的尖端,各種小動物、奇異生物,甚至是身着古代甲冑的將士,被通體貫穿。死不瞑目的眼神,在冰霜般刺骨的寒風中,被凍結在時間的長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