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與夫君共天下 >第6章 第6章
    李善用連忙問道:“王管事,這冊子您是從何得來的?”

    王管事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我代管織染院,按照功程冊追比是我職分,你問得着麼?”

    她翻開冊子,開始點名:

    “張紅兒,欠一日,杖十。

    “劉二丫,欠半日,杖五。

    “孔四兒,欠兩日,杖二十……”

    前些日子時氣不好,織染院有不少人都因感染風寒欠了功程。這幾日陸陸續續痊癒,一部分人已經補齊了欠下的功程,可是也有一些還沒補齊。

    被點到名字的人慌了神,官婢卑賤,從不被當人看,自從商管事管了織染院,他們才做了幾年人,誰還願意像條狗似的給人按在地上責打。何況這王管事不過是代管,今天分明就是來找茬的,他們紛紛去看李善用,希望她能站出來說句話。

    李善用年紀雖小,但商管事離開前既然把織染院託付給了她,她就必須得在關鍵時刻頂上來。她上前一步,道:“王管事,這幾人欠下的功程都報過商管事,許他們五日內補齊,功程冊上已經註明了,林丞也是同意的。”

    王管事冷哼一聲:“你是管事我是管事?管事追比,有你說話的份?”說罷,她大喝一聲,“點到名字的都給我出來!”

    站在她身後的灑掃院官婢捧出追比用的板子,對着織染院衆人虎視眈眈。

    李善用急了:“王管事今日追比,可曾報過林丞?”師父才走幾天,她斷不能讓織染院的人給人欺負了去,王管事要是一意孤行,她就只能按照師父的交待,去找林丞主持公道了。

    王管事嗤地一笑:“你以爲誰都跟商若琰似的沒規沒矩、不分尊卑?今日就讓你死了這條心,林丞不僅同意追比,就連這冊子都是他給我的。”

    她這話說得由不得人不信,織染院那份功程冊還在商管事房裏好好放着,李善用每日都拿着記錄,那麼王管事手上的只可能是林丞的那一份。既然林丞肯把織染院的功程冊交給王管事,說明二人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

    “嗡!”的一聲,織染院的人驚慌地議論起來,本以爲王管事是公權私用,誰想竟然得了林丞的支持。

    李善用的指甲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掌心。掖庭最高長官是掖庭令,由高級宦者兼任,一般極少管事,掖庭的日常事務都由掖庭丞負責,掖庭丞就是實際上的掖庭主官。如果商管事在,還能去找林丞問個清楚,可她小小官婢人微言輕,又不知道其中內情,就算想辦法見到了林丞,能拿什麼去說服他?

    王管事揚着下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一揮手,下令:“把人揪出來,扒了褲子狠打!”

    有熟識織染院官婢的灑掃院之人,帶着人走到織染院衆人之間挨個指認,指出一個被點了名字的官婢就拖翻在地,扯掉褲子一五一十地打板子。

    昨夜才下過小雨,地上溼滑泥濘、滿處髒污,欠功程最多的孔四兒才十五歲,本就身體孱弱,這會兒病還沒好全,猛地被灑掃院的人摁到地上,腳下一滑失了重心,下巴磕到地上,牙硌破了口中嫩肉,脣齒間頓時鮮血淋漓。

    她“哎呦”了一聲,兩手下意識地往嘴上護疼,不妨就被扯掉了褲子,給地上的冷水激得一哆嗦,又快又狠的板子就落了下來。

    孔四兒是商管事掌管織染院後才進的掖庭,還是生平第一次受這等罪,一時間又是疼、又是羞、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扎手舞腳地掙扎,崩潰哭嚎“爹孃!”“天王菩薩!”“救命!”

    這樣的慘狀極具震懾力,氣氛驟然從輕鬆變爲了緊張,織染院衆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謹慎了,頭也悄然垂得更低了。

    王管事坐在上首,拖長了聲音高聲教訓:“爾等官婢都是戴罪之身,入了賤籍,律比畜產,原已不算人了。朝廷給你們一個當差贖罪的機會,誰要是敢不好好珍惜,打死勿論!”

    “你們要是不信,就出去打聽打聽,灑掃院裏哪年不擡出去幾個不懂規矩的官婢!”

    王管事的疾言厲色伴隨着孔四兒的慘叫求饒充斥着織染院官婢的耳畔,他們的目光悄然變了,從前的麻木之色重新爬上面孔。

    是啊,官婢命賤,各院管事生了氣,說句打死也就打死了,事後往林丞那裏隨便報個暴病、落水之類的緣故,連問都不會有人多問一句。

    同樣官婢出身的商管事掌管了織染院以後,廢了許多嚴苛的規矩,又對他們着意照顧,他們才過上了幾年人的生活。可是,出了織染院,掖庭官婢仍是律比畜產,任人肆意打罵欺凌也絕不許反抗的。

    李善用站在人羣之中咬脣看着,什麼都做不了,她把視線投向王管事,王管事也恰在看她,目光中滿是奸計得逞的快意。她默默地把自己的掌心掐出了紫紅的印子,商管事把織染院交託給她,可是關鍵時刻她卻沒本事護住大家,只能任憑王管事作威作福。板子雖是打在孔四兒身上,卻更是打在李善用的心上。

    張紅兒、劉二丫久在掖庭,早些年多次受過追比,熟知規矩,欠的功程也不算多,先時不動,是盼着李善用能趕走王管事,免了追比。見李善用無計可施,灑掃院的人又下手狠辣,二人對視一眼,識時務地自己走上前去,依着規矩在王管事跟前跪下,脫了褲子伏在地上,自己報數:“奴婢張紅兒,欠一日功程,該領十杖。”“奴婢劉二丫,欠半日功程,該領五杖。”

    那邊孔四兒的二十杖已經打完,滾得渾身都是污水,口裏的血淌花了半張臉,已疼得沒力氣爬起來,趴在地上小聲哀哭。灑掃院的人猶不肯放過,故意往她腰眼上一踢,斥道:“滾遠點,別在這裏礙事。”然後大步從她頭上跨過去,又對張紅兒和劉二丫用杖。

    二人領了杖,瑟縮着對王管事磕頭。王管事坐在上首看着他們,目露滿意之色,倨傲教訓:“今後要勤謹用功,再有差誤,加倍重責。”說罷,她派頭極大地一擺手,“去吧。”二人便又磕了個頭,躬身退下。

    這二人開了頭,織染院的老人們都想起了從前的老規矩,自知欠着功程的幾個人,不再指望有人能救,認命地不待點名,主動走上前去領杖。

    待欠着功程的幾個人都領了杖,互相攙扶走到一旁,孔四兒也被小姐妹架到了旁邊,王管事還不肯帶人離開,目光不停在織染院衆人間打轉。

    李善用只得上前問道:“追比已畢,不知王管事還有什麼教訓?”

    王管事點着功程冊上的一個名字,眼睛閃着狠毒的光:“這個羅令嫺欠了七日功程,怎麼不出來領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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