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與夫君共天下 >第10章 第10章
    李善用雖沒見過羅姨的藥方、不知道所用的藥名,但羅姨喝的每一碗藥都是她親手熬製,每一種藥都經她親手清洗過,她好奇之心還曾仔細觀察。

    至於能不能記得住每種藥的模樣?笑話,難道她的過目不忘是假的麼?

    得到女官的首肯,李善用走到藥櫃前,飛快地依次拉開抽屜查看裏面的藥材,幾乎只看一眼,就能判斷出是不是羅姨用過的藥材。

    女官的目光牢牢地聚在李善用身上,看着她在藥櫃前來往穿梭,眼都有些看直了。見李善用夠不到高處的抽屜,就主動走過去親自抱起她,幫她拉開抽屜,直到羅姨用過的幾味藥材全部被挑出來放到了桌子上。

    石膏、知母、甘草、粳米——剛好湊成一副白虎湯,正是治療傷寒之症的常用藥方,這意味着李善用一味藥都沒有記錯。

    女官注視着李善用,這孩子在醫藥上的天分爲她生平僅見,倘若她是良籍宮女,隸屬哪一宮,哪怕不得不同貴妃娘娘爭人呢,她也一定能把這孩子要到司藥司。可惜啊可惜,女官的目光落在李善用的掖庭服色上,神色空前複雜起來。

    “女官?女官?”李善用被她的灼灼目光看得直起雞皮疙瘩,忍不住輕聲喚了兩聲。

    “哦。”女官隨口答應了一聲,手中撥弄着幾味藥,“白虎湯是治傷寒的良藥,倒不能說用錯了,只是下藥之人沒考慮掖庭的人服役多年,中氣虧虛,再大病一場,哪裏經得起這等涼藥,幾副藥下去便痛傷脾胃,再不補益恐將有性命之憂。”

    李善用既露了一手,女官也不含糊,當即作了診斷,又開了一副藥方。李善用接過來,還未及多看,只看清了生薑、桂枝、大棗等幾味溫補的藥材,藥方又被拽了回去。

    女官嘟嘟囔囔地說:“嗨,給你做什麼,你拿了去也沒地方抓藥,我給你配齊了罷。”

    她難得見到這般有天賦的好苗子,愛才之心登時大起,雖然暫時不能收錄門牆,但此時看李善用已經懷着一種“早晚是我的人”的心思,目光又慈愛又欣喜。

    她走到藥櫃前,大手筆地把原方中的平價藥材,換成了藥效更好但價格不菲的珍貴藥材,極爲熟練地用紙包好,串成一串,交給李善用,又不要錢似的附贈了好幾大包病癒後調補養身的藥。

    “多謝女官!多謝女官!”李善用對女官躬身爲禮,誠摯道謝。

    這位女官雖然脾氣有些急躁,但絲毫沒有因爲她的官婢身份而輕侮,反而細心考慮到她無處抓藥的困難,無償爲她配好藥材。這讓剛剛被小魏當面辱罵過的李善用,忍不住紅了眼眶。

    “哎,你怎麼哭了?”女官眼尖,瞧見李善用的眼睛紅了,極不合時宜地問了出來。

    李善用抽了抽鼻子,擠出一個笑容:“風吹了眼睛,有點疼。”

    女官不信,自言自語了一句:“這屋子裏門窗關得好好的,哪來的風啊。”

    好在,她沒多糾纏這個問題,起身進裏間拿了一個小紙包出來,遞給李善用:“這是我閒來無事熬的藥糖,也有提神醒腦的,也有療飢解餓的,也有補虛理氣的,都是好東西,甜津津的挺好喫,你拿回去喫着玩罷。”

    李善用下意識地接過藥糖,心裏五味雜陳——自入掖庭以來,還沒有哪個良籍的宮人肯對她這樣好過……

    她自幼生長富貴,全天下最精緻最難得的糖果她幾乎都喫遍了,此刻卻被這一包並不如何稀罕的藥糖感動得鼻酸眼熱,險些淌下淚來。她珍而重之地接過藥糖,對女官連連道謝,告辭離開。

    “掖庭是什麼好地方嗎?跟被狗攆似的往回趕……”女官怏怏不樂,唸叨了兩句,挺捨不得似的把李善用送到門口,“若遇到什麼難事過不去,就來司藥司找我,我護着你啊!”

    李善用哪裏還不明白女官對她極有好感,她也很喜歡這個善良爽朗的女官,於是眼珠一轉,迴轉身走回女官跟前,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問道:“女官方纔問了我這麼多問題,我能問您問題嗎?”

    “什麼問題?”女官期待地看向她,這與衆不同的孩子又要給她什麼意外驚喜了嗎。

    “蒜苗有多高?”

    “柺子是什麼?”

    “小孩子在宮裏會被拐走嗎?”

    女官:“…………”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李善用嘻嘻笑着看向女官,“我答上了女官的所有問題,所以我是……”

    “神童!!!”女官哭笑不得、心悅誠服。這孩子極聰慧又樂觀,連促狹都很有分寸,是個讓人心疼到心坎裏的好孩子,令她憐才之心大起。

    目送李善用歡快離開的背影,女官默默在心裏盤算,可惜這孩子是個官婢,做不了女官,除非……

    她想到了一條能讓官婢做女官的路子,慢慢坐回到書桌前拿起剛纔看的書,心裏卻是琢磨起了可行之法。

    過了一會兒,另一位女官匆匆地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先告罪:“罪過罪過,因爲我家裏的一點小事,累皮司藥代我值班,實在汗顏。”

    “不礙的,左右我也無事,方典藥不必在意。”皮司藥放下手裏的書,笑眯眯地說。

    方典藥又謝了半天,才問道:“剛纔可有什麼事情?”

    “事倒是沒什麼,就是見了個有趣的小孩。”

    “有趣的小孩?”方典藥有些奇怪,司藥司裏哪來的小孩?

    皮司藥站起來往外走,低聲喃喃自語:“那麼聰明伶俐的孩子,着實是個難得的好苗子,要是能好好培養,接我衣鉢不成問題。嘖,得想個法子啊……”

    方典藥只聽見了什麼“苗子”“衣鉢”,默默咂麼了一下滋味——什麼!方典藥瞪大了眼睛。

    第二天,皮司藥要收衣鉢弟子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司藥司,到了第三天,六尚人人都聽說了一向眼高於頂的皮司藥終於鐵樹開花,瞧上了一名合心意的衣鉢弟子。

    六尚掌印備齊了見面禮,伸着脖子等了不少日子,卻遲遲沒等來皮司藥收徒之禮的請柬。難不成那傳說中的衣鉢弟子,竟然拒絕了天下醫術首屈一指的堂堂司藥女官?越來越離奇的猜測在六尚衆女官間口耳相傳,越傳便越是撲朔迷離、匪夷所思。

    總而言之,這位不知名的“衣鉢弟子”,尚未拜師就已經在宮內所有女官中出了名。

    只可惜這皮司藥是個醫癡,平日只鑽研藥理,很少關注宮內信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聽到這些傳言,若要她出面闢謠,更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

    回到織染院,李善用馬不停蹄煎好了藥給羅姨送去,喂到她嘴邊服下,又在牀邊守了大半夜,見她高熱已退,睡得安穩了,才放心地回去休息。如此吃了幾日藥,羅姨病情大有好轉,氣色都紅潤了些許,多日來籠罩在李善用心頭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

    又過了幾日,李善用照常看望過羅姨,發現她病情大爲好轉,便心情愉悅地返回織染院,意外地發現大家沒在幹活,全都聚在院子裏。掖庭丞身邊的那個火者小魏,正大喇喇地站在織染院的庭院裏,指揮着幾個面生的內侍扛着幾匹色彩豔麗的繒帛往樹上纏。

    有人咋咋呼呼地叫道:“這麼好的料子,我做衣服都從來沒用過,你們怎麼往樹上纏吶,這也太浪費了!”

    小魏一手插着腰,一手在額前搭涼棚,監督幹活兒的,聽見有人問,登時沉了臉,冷哼一聲道:“這是貴妃娘娘自掏私庫備辦的,要的就是讓宮裏處處披紅掛綵,你犯的是哪門子心疼!”

    “這也是爲了二殿下的生日?”孔四兒本在牀上養傷,聽見外頭熱鬧,也忍不住扶着牆走了出來。

    孔四兒是個柳葉眉、杏眼桃腮、櫻桃口的美人胚子,偏小魏半點不知憐香惜玉,衝着她啐道:“呸,你個下作東西!二殿下那般金尊玉貴的人兒,是你能掛在嘴頭上的?”

    孔四兒被小魏惡劣的態度氣了個倒仰,哭着又回屋去了。

    “等正日子過了,這些料子還要不要了?”另一名官婢羨慕至極地摸着樹上的繒帛,小心翼翼地問。

    小魏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們用過的東西,娘娘難不成還收回去?擦地都嫌腌臢。到時候你們願意要就拿去,愛做什麼做什麼,誰管這個。”

    李善用在一旁冷眼瞧着,幾乎被逗樂了,沒看出來,小魏真是個人才,她還從沒見過這麼會戳人肺管子的人呢!上次在林丞眼皮子底下,她不好節外生枝,任他罵了一通也不敢回嘴,至今想起來心裏還覺不痛快。如今到了織染院的地面上,他還敢這樣耍橫欺負人,要是再輕易放過,那可真真是把商管事的名頭威風扔在地上踩了。

    嘖,要是前幾天羅姨病重的時候,她還真沒這個心情,現在嘛,還非要拿這小子找個樂子不可了。

    見樹纏得差不多了,小魏不欲多留,指揮手下人把東西收一收,去下一處。李善用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您說得都對,我們做官婢的呀,就是眼皮子又淺,又粗魯無禮。”

    “嘖,是你呀。”小魏見是前幾日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的小丫頭,越發輕視起來,毫無危機感地白了她一眼,哼道:“你今日倒還算識相,下次再敢鬧事,我可就容不得你了。”

    李善用面上笑眯眯的,卻悄悄地在身後比了個手勢,織染院幾個平日就常愛一起嬉鬧的女孩子們立即對她的意思心領神會,飛快地排好了隊形。

    然後,烏瓜咳嗽一聲,給了個“準備好了”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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