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與夫君共天下 >第13章 第13章
    羅姨看出了她的糾結,卻並不明白她在糾結什麼,便問起緣由。

    李善用不知該如何解釋,於是簡潔地說:“我不知道該不該去考毓秀堂……”

    羅姨十分詫異:“爲什麼不考?”

    “眼下日子過得也還行,我……我不想離開師父。”

    “傻孩子,”羅姨失笑,“官婢不算人,你師父庇護得你再好,也不及你自己給自己搏一條出路。”

    李善用不禁擡頭望向羅姨:“您也覺得官婢不算人?”

    羅姨笑容一頓,過了片刻才嘆道:“我覺得什麼不重要,所有人都認爲官婢不算人,那官婢就無論如何都算不得人了。”

    “別怕,你還小,以後的路長着呢。”羅姨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頭,彎下腰認真地與她對視,“既然說起要不要考毓秀堂,那麼有句話我就必須問你了:要是讓你一輩子留在掖庭,你願意嗎?”

    李善用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認真想了想,答道:“我當然盼着能出去。不過,師父很照顧我,喫的用的從不虧待,大家對我也都很好。日子雖然辛苦些,但不算難過。”

    羅姨看李善用的表情有些爲難,恍然笑道:“是我老糊塗了,不該這麼問的。我只是想說,毓秀堂擇徒極嚴,萬一落榜,就是由雲而泥的落差,那種滋味是極難過的,想當年我……”

    說到這裏,羅姨突然頓住不再往下說了,出神了片刻才苦笑搖頭道:“過去的事就不說了。我只是想告誡你,毓秀堂既是個珍貴的機會,也是個危險的考驗。如果你一心想借此離開掖庭,一旦失敗了便覺萬劫不復,那就不要急於去考了,還是多給自己一些時間,等做好了準備再去吧。”

    李善用十分詫異,願意留在掖庭就可以去考,不願意留下反而不能去考?這是什麼意思?

    她想再問,羅姨卻已滿面疲憊之色,擺擺手再不願多說了。當年沒能考上毓秀堂,對羅姨來說實在是心頭難以癒合的傷口,多年後提及仍是極耗心神。如果不是李善用對她有救命之恩,換個人來問,她肯定避而不答。

    見羅姨如此,李善用也不好再追根究底,想着等師父從司制司回來,與她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李善用懷着滿腹糾結告別了羅姨,回到院子裏和大家一起說笑。酥糖喫完了,不少人還意猶未盡,舔舔嘴脣憧憬地說:“要是二殿下天天過生日可多好啊!”

    “可不是麼,那樣就能天天有好喫的啦!”大家紛紛應和。

    烏瓜猶豫着說:“不知道師父在司制司有沒有好喫的,不然我給她留幾塊吧。”

    “用不着,你自己喫是正經。”李善用心不在焉地迴應,“師父又不是第一次去司制司,陳司制哪次虧待過她了?還不知師父什麼時候回來,你留來留去放壞了多可惜。”

    “噹噹噹噹噹……”突然有敲擊雲板的聲音急促地響了起來,所有人的笑容瞬間僵住。

    從外跑進來一個人,連噓帶喘地說:“出大事……出大事了!掖庭令來了……帶着宮正司的刑手……呼呼……讓所有人都去正堂呢!”說完又一溜煙跑走,去別處通知了。

    掖庭令是掖庭的最高長官,由高級宦官兼任,很少到掖庭來。掖庭的日常事務由掖庭丞負責,宮人犯事也是掖庭丞酌情處置,一般不會上報宮正司。

    同時驚動了掖庭令和宮正司,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這是要人命的架勢啊。

    織染院衆人面面相覷,心裏害怕極了,千萬不要是織染院,千萬不要是織染院,千萬不要是織染院啊……

    “放心吧,咱們織染院有商管事鎮着,出不了事。”李善用鎮定地說。

    “萬一……是商管事出事了呢?”有人弱弱地問。

    李善用一下子就炸毛了,怒吼道:“怎麼說話呢!商管事怎麼可能出事?她要是出了事,還有誰能爲御衣繡龍睛?只怕御衣上就再沒有云龍、行龍、團龍,只有瞎龍了!”

    掖庭所有的人都被召來了,聚在正堂外的院子裏。正堂上,十八支兒臂粗的明燭高燒,耀得滿室亮如白晝,掖庭令高居上位,下首坐着掖庭丞、宮正司女官和司制司女官,人人面色凝重、如臨大敵。

    司制司女官背後站了一個宮女,面色哀慼、淚痕未乾。站在人羣裏的李善用一眼認出,她就是那天來織染院找商管事的張宮女,心中不由得一沉。

    這一任掖庭令名叫吳思齊,是昭陽宮的管事牌子,氣勢甚足,見人來齊了,便揚聲道:“今兒出了一件事,掖庭裏要辦一個人,叫你們來,是讓你們都瞧瞧,緊緊皮子,長個記性。”

    掖庭令一擡手,宮正司女官沉聲喝道:“來人!”便有六個宮正司的刑手押着一個人出來,那人被堵着嘴,髮髻散落、衣衫凌亂、遍身紅痕,被粗魯地推到在院中空地跪下,

    李善用一見之下,登時手腳發麻,腿軟心慌,渾身如墜冰窟——竟然真的是商管事!

    掖庭令站起身,走到臺階上,垂目看看下面站着的衆人,冷笑一聲,擡腳拿鞋尖一點:“這是織染院的管事,叫商若琰,我打聽了,說是平日還算勤謹,偏偏放着好日子不過,眼空心大地勾引起貴人來了。貴妃娘娘開恩,不叫上宮正司丟人現眼,就在掖庭處置了,讓你們都看看癡心妄想的下場。”

    不可能!李善用心中尖叫,商管事雖在掖庭,但素性高潔自愛,又即將參加毓秀堂考試,爲自己搏個前程,怎麼可能去做這些人污衊她的這種事!

    她一定是冤枉的!

    掖庭令說罷一擺手,六個刑手便把刑杖一揚,兩人叉住頭頸,兩人架住腿腳,餘下兩個掌刑的便要動手。

    李善用看着素日斯文愛潔的商管事,像剝了皮的青蛙一樣被壓在石板地上動彈不得、閉目待死,只覺一顆心又悶又脹又酸又疼,彷彿被什麼東西攫住了大力地反覆揉搓一般,難受得渾身都抑制不住顫抖起來。

    她彷彿又被拽回了家裏出事的那一天,恐慌得做不了任何事,只能在本能的驅使下不停尖叫。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她悚然一驚,倏地回頭,是烏瓜。她稍稍安心下來,卻發現這個個子比她高年紀比她大的蠻族姑娘,低頭看她的時候眼睛裏滿是驚懼,手心冰涼潮溼,全是冷汗。

    不行,不能就這樣認命了,師父出了事,她就是織染院的頂樑柱,不能再躲在大人身後當小孩子了,她必須要做些什麼。

    李善用猛地蜷起手指,用指甲大力刺入自己的手掌,以尖銳的刺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排衆而出,站到商管事身邊,對堂上躬身行禮,高聲說:“請問掖庭令,商管事所犯何罪,要受此嚴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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