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蘇父覺得既然是去念學,就不可太鋪張浪費招搖過市,因此只配了一名謝覽洲的小廝,順帶一人二用,把馬車也給駕駛了。禾綠盼得眼睛都要瞎了,與李媽一同惴惴不安地等了一天,心中沒個消停時候。此時見小姐的馬車停下來,幾乎一下就撲了上去。

    “小姐!”她扯着嗓子情真意切地喊道,“禾綠盼得您好苦,您總算是回來了!不知沒有禾綠的照料,您這一天過得還好嗎”

    她的話到了一半,卻在望見車內情況後懵了圈,餘下的話全吞進了嗓子裏。

    蘇父蘇母雖也心急,但重儀態,因此慢了幾步纔來,見禾綠突然不說話了,蘇母奇怪問道,“怎麼了?”

    禾綠猛地轉身,整個人貼在馬車門口,雙手張開扒住門框,幾乎形成了一個防線,她眼睛向上,又往左往右往東,就是不往蘇父蘇母臉上瞧,“沒怎麼!”

    蘇父蘇母被禾綠的大嗓門震得耳朵疼,蘇母嗔怪道,“你這丫頭,我們又不是聾,突然之間話講的這般大聲做什麼?”

    身後馬車內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禾綠聽見自家小姐又急又羞的聲音催促,“好了沒呀!快些”

    是啊,快些啊!她只是一個小丫頭片子,能阻擋得了家主家母多久呢?!

    直到蘇父蘇母到了馬車前,禾綠再也攔不住,只好讓了位置,還不忘提醒道,“小姐她,呃,可能受了些傷。”

    蘇母一聽心便急了,撩開簾子探頭一望,“昭昭怎麼了?哪兒受傷了?”

    只見蘇昭昭滿面潮紅,眼睛水汪汪,一幅被欺負狠了的模樣,一隻手抓着自己摔傷那隻腳的小腿,撒嬌叫痛,“腳崴了,娘,好痛!”

    蘇父也探頭望進去,瞧見蘇昭昭腳踝處確實腫了個包,立馬大驚失色,“來人哪!給小姐擡進房休養!”

    她那副神情確實看起來有且古怪,不像是痛的,倒像是羞的。只是適時所有人都在因爲她那點兒傷手忙腳亂,哪兒顧得上去細細琢磨。

    “孃的心肝兒啊,你這是怎麼一回事?從前學繡花,你就是把手指頭扎破了十個窟窿娘也能理解,這唸書又沒有什麼能傷到你的,怎麼還會摔成這幅模樣?”蘇母坐在桌前,一邊看大夫給蘇昭昭上藥,一邊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哎,罷了,昭昭大抵就是與這些教條無緣吧。依我看,她若是喜歡什麼就叫她做什麼,反正是丞相府的千金,爹孃養的起你。”

    蘇昭昭一聽蘇母這麼說,連忙扭了扭身子,感動地向她張開手要抱,“娘!你懂我!”

    蘇父在一旁走來走去,見她這幅活絡的模樣就頭疼,他嘆着氣,“你就是太慣着她!若不是她一天到晚四處瞎皮,怎麼會摔成這樣!”

    蘇母走了過去,害怕蘇昭昭亂動影響大夫治療,於是將她的手摁下去,“昭昭,你現在還是先安穩些罷。你爹雖然說話不大好聽,不過確實有些道理。”

    一向維護自己的母親也不站在她這一邊,蘇昭昭蔫了吧唧地低頭,低低應了聲“哦。”

    “人總也不能一直靜着,昭昭活潑愛動些,也是她性格如此。這樣吧,左右她現在傷了腿,也不能去念書,就在家休養着吧。”

    蘇父見蘇昭昭這幅模樣,也頗有些無可奈何恨鐵不成鋼,他狠狠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倒遂她的心願了!我先去看看覽洲,剛纔只顧着這丫頭,還沒問過他今日感覺如何呢。”

    “也好,你去吧。我不懂這些東西,就不過去掃你們的興了。”蘇母道。

    蘇父走後,大夫也將傷勢處理地差不多,他將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告知蘇母,隨後便退了下去。蘇母本想給蘇昭昭蓋好被子,讓她好生歇息一番,誰知這丫頭縮在被子裏,手又伸出去扯了扯她的衣袖。

    蘇母回頭,見蘇昭昭腆着張小臉,笑的讓她心中有些不安。

    她當機立斷地問道,“你又做什麼壞事了?”

    信誓旦旦說不告狀的蘇小姐,連忙添油加醋地將所發生的事情悉數說了一番。

    她纔不傻呢,那趙莊一看就是個邪佞之人,若是受了她這番氣能忍下去還好,若不能忍下去,她還得接招。蘇昭昭先告知家中人,也好有備無患。

    ——

    另一邊,謝覽洲聽那小廝傳報蘇父來了,他連忙迎了出去,見到蘇父的第一句話便是道歉,“蘇伯父,昭昭今日受傷,是晚輩失責了。”

    蘇父表示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我只是隨口那麼一提,你倒是放在了心上。昭昭這性子,看是看不住的,你道什麼歉呢。”

    謝覽洲仍舊有些愧疚的模樣,“不知昭昭的傷勢如何了?我心中擔憂地緊。”

    “她沒什麼大礙。只是看上去可怖,我總疑心這丫頭又在躲懶。“蘇父說着皺了皺眉,看向謝覽洲時復又鬆開,”其實,你若是擔心,大可以自己去探望她。”

    謝覽洲道,“這於規矩不妥。”

    蘇父笑了笑,“你倒是懂禮節。不過昭昭同你已經是一家人的情誼,不必拘泥於外界那些男女規矩。”

    “晚輩知道了。”謝覽洲應了下來。

    蘇父捋了捋鬍子,道,“方纔走得急,你學堂之事我還未曾關心。怎麼樣,都聽得懂麼?”

    謝覽洲回了蘇父的關心,又想起蘇昭昭這愛惹麻煩的小丫頭片子,看蘇父這幅模樣也像是還不知情,便委婉提了一句需得提防趙莊此人,誰知蘇父對關於蘇昭昭惹禍一事敏感非常,大概是出於從小到大蘇昭昭不會幹什麼好事兒的警覺,他一下抓住了這個由頭,順藤摸瓜理清楚了蘇昭昭今日受傷的真相。

    “哎!這丫頭!”他先是嘆了口氣,隨後又看向謝覽洲道,“事情我明白了。至於賢妃,你不用憂心,她雖是趙莊的姐姐,卻也是個明事理的人,怎會因爲此事就加以刁難。我唯一想叮嚀你的,只有莫要相信外界那些傳言,你父親是位能叫人尊敬的武將,爲人仗義,他在世時,我也對他很是欣賞。”

    謝覽洲垂了垂眸,想起剛纔所見到的那盒子中的東西,眼底閃過一絲兇色。

    蘇父自顧自說着,半點沒察覺謝覽洲的情緒,最後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覽洲,你到了我們蘇家,一來是聖旨,二來,也是我與你父親的緣分未盡。我和你伯母,還有昭昭,早已經將你當成親人一樣看待。你想做什麼就大膽去做吧,若你想借一把力,丞相府就是你最堅實的靠山。自那天在朝堂上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明白,你生來就是高峯而非溝壑,雖不能繼承你父親衣鉢,但能讓皇上再次重用你,也算振興你謝家榮光。你可不要辜負你父親的期望啊!”

    再擡眼時,謝覽洲眼中澄澈,似一個正當好年華,卻不知世事艱的熱血少年。他鄭重應道,“多謝蘇伯父提點。自然,揚名立萬,再鑄光榮,這也是我此生的心願。”

    ——

    蘇昭昭等了謝覽洲許久,直至快入睡時也不見他來,於是便想着要不要去尋他。可是,明明才分開,她上趕着貼過去,算什麼事情呢?另一方面,她也有些委屈,怎麼向來都是她主動,若是自己某一天不去找謝覽洲,是不是他都不會記起她這個人呀?

    放在平常總是蘇昭昭貼過去也就罷了,她心大,這些小事兒倏爾就過,可不知是不是因爲受了傷的緣故,她一人躺在牀上,就忍不住七想八想,春秋傷悲起來,她傷了,他也不來探望,難不成真要叫她瘸着腿去尋他嗎?

    他怎麼就不能主動一些!

    蘇昭昭越想心中越難受,把牀翻得吱呀吱呀響,睡在一旁小牀上的禾綠終於忍不住,她睜着銅鈴般的大眼,直勾勾盯着頭頂上,道,“小姐,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將牀翻成那副模樣做什麼?”

    禾綠平常睡眠奇好,若不是特意叫她,她都不會睜開眼睛,這一點蘇昭昭顯然也知道,她被她突然地出聲嚇了一跳,隨後以爲是自己吵到了她,便愧疚道,“有些睡不着,翻幾個身罷了。我是不是吵着你了?知道了,我從此刻開始便一直僵持這個姿勢罷。你睡你的。”

    她說完就不吱聲了,看來是真要保持那個姿勢睜眼到天明。

    禾綠依舊睜着那樣銅鈴大的眼睛,用手枕着臉,翻了個身,眼睛直勾勾盯着蘇昭昭,“小姐,奴婢也睡不着。”

    蘇昭昭聞言有些訝異,她也翻成與禾綠面對面的姿勢,藉着月光和她大眼瞪小眼,“你睡不着?怎麼了呢?難不成是有什麼煩心事麼?”

    禾綠心想,她的煩心事就是小姐!早知他們在車內做那樣不雅觀的姿勢,她是如何也不能第一個衝上去的!

    這個想法剛出來就被她否決,這般說也不對,若是她沒有第一個衝上去,換任何一個人,她可憐的小姐就要遭一頓罵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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