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眼前人城府極深,一眼看出來的不好對付,因此也不願意與他多說,問了句好便想快些上馬車,誰知李德玉偏要刁難她,“早就聽聞蘇小姐頑劣,從前還以爲是謠傳,如今看來確是屬實的。非但頑劣,咱家看着,還有些無禮呢。”
他這樣說着,偏偏面上還是笑着,分明是看中了丞相府氣數將盡便又來踏上一腳,奚落奚落這一身嬌慣的丞相府千金。
蘇昭昭卻渾然不知丞相府的命運如何。只是擺在她眼前的東西她瞧的分明的,這李德玉與她無冤無仇,她堂堂丞相府千金,給一個宦官問了好,竟還被他說做無禮。她硬聲道,“公公不是常年在宮中任職,這又是從哪兒聽來的謠言,恐怕這聽謠言的地方應當不是什麼正經去處。”
“蘇小姐,你也就這點度量麼,牙尖嘴利,眥睚必報地很。只是蘇丞相一生公正廉明,蘇夫人也溫柔端莊,如何這蘇小姐”李德玉將話只講了半截,後半截的話卻不用他說也能知道的分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辱沒的意味已經極其濃重。
是可忍孰不可忍,蘇昭昭手攥了攥,恨不得照着那太監的臉哐哐就是兩拳,她發現對付這種人用腦子實在非常費力,她不願意想那些稀奇古怪陰着損人的話,一想就煩,他不會做人,那她就用拳頭教他做人,她就不信了,區區一個宦官,還敢在她面前班門弄斧,就是她現在揍了他一拳頭,他又能如何
步子剛踏上前兩步,肩上突然摁下來一隻修長的手。
謝覽洲匆匆越過她,擋在了她的前面。
他的手垂落下來,可是那重量似乎還在肩上,甚至剛纔還掰着她的肩膀叫她與他親吻過,一個動作就喚醒記憶閘門,一下就回到灼熱交纏的呼吸,還有那被雪夜覆蓋覆蓋住的春意盎然。她的身體好似已經不受自己控制,敏感地被他稍稍碰一下就紅了臉,很聽話地乖乖縮在他身後當一隻鵪鶉。
“李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大家自然都敬畏您,您現在卻和一個小姑娘過不去,恐怕度量也並非如傳言所說那樣大吧。”謝覽洲語氣淡淡,“若是這樣,那傳言看來也並非都是正確的。”
“謝小公子。”李德玉眯了眯眼,隨即笑了笑,“聖上時常惦念你,還擔憂你失父失母后傷心難過,不過咱家現在看着小公子過的是不錯,往事都忘了,也是好的,聖上的擔憂倒都是多餘的了。”
謝覽洲喉頭微滾,眸色沉了下來。身後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安撫地向後撫了一把,隨後看着李德玉笑道,“多謝皇上關心,不過李公公怎麼有這樣多的時間來與我敘些閒事,這時候就不怕皇上等急了麼?或者說,李公公以爲自己的權利足夠大,大到能讓皇上等了?”
“我們若是耽擱了,李公公,你第一個難辭其咎。”
時間靜凍住一瞬,李公公仍舊笑着,但側了側身,“二位,請吧。”
謝覽洲讓開身子,讓蘇昭昭走在他前面。眼看着她上了馬車,身後的李德玉卻突然溢出一抹冷笑,謝覽洲於風雪中回眸,見他微微側過臉,“謝小公子,去的路上再多瞧瞧這條路。往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他話音的尾字落在凌厲的風中,一路狂吹至耳畔。
謝覽洲勾了勾淡色的脣,眸色仍是沉的,“多謝公公提點。”
——
正是半夜,若是平日裏總是寂靜無聲的,今日是花燈節,因此過路邊時還有人羣打着燈籠悉悉索索回家的動靜,時不時姑娘銀鈴般的笑聲也能細細碎碎地泄進一些入了轎。
入了皇宮,再入拱門,蘇昭昭掀開帷裳往外望,她曾來過皇宮一次,不過也就僅僅一次,許多東西都未曾瞧的完全,如今到底還有些新意,扭着頭四處亂看。
轎子終於停下,蘇昭昭撩開簾子,本想如同上一次那樣再蹦下去,謝覽洲已經到了她的門前,將手遞給她,目光溫和。
待她扶着他的手下來時,他在她耳邊輕聲道,“昭昭,今日的事情恐怕不簡單,一會兒無論有什麼,大抵都是牽扯不到你的,你一定要鎮靜,千萬莫要意氣用事,反而叫人抓了把柄。”
蘇昭昭愣了愣,擡頭望了一眼謝覽洲,見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麼的模樣,剛想問,他卻衝她搖了搖頭,示意不可說。
蘇昭昭只好應道,“哥哥,你放心罷。”
李德玉瞧見他們二人似乎說了些什麼,招了小太監過去領他們走。那小太監叮囑,“現在時辰不早,宮中的各位貴人都睡了。二位還是靜些,提防驚擾了誰。”
李德玉在前面帶路,一路帶到了個金碧輝煌的地方,在一片黑暗、只幽幽閃着幾盞宮燈的皇宮中,唯有這一處是真正的通明,亮的都有些刺眼。
小太監將二人引到門前便自覺退了下去,李德玉率先進去稟報,不多時,便出來宣他們進去。
蘇昭昭抖落身上雪,踏入宮殿中,第一眼瞧見那大堂中央竟然躺了一副死屍!
“啊!”
她短促地驚叫一聲,步伐向後倒退兩步,驚得眼睛發圓,一股陰涼從心中驀地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