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蘇昭昭第二日醒來，眨了眨眼睛，驀地坐起來，第一個問的，還是她心愛的謝哥哥。
禾綠滿臉愁容，“小姐，你大病初癒，求您安歇着吧。”
她不知小姐去做了什麼，只是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膝蓋心中便替她疼。禾綠知道她受了許多苦，雖說要時時做她的支撐，不干涉她的決定，可看到這樣的慘狀，她到底還是難受，私心裏便想將她攔下來，不要讓她再往深淵裏頭踏。
蘇昭昭搖了搖頭，抿着蒼白的脣一意孤行，“哥哥現在怎麼樣？”
禾綠見她不聽勸阻，心中直嘆氣，頗有些不甘不願地說，“謝公子還在牢中呢。”
蘇昭昭又問，“我昏迷了幾日？”
“一日。”
“一日”蘇昭昭深吸一口氣，還好，一日雖不算太短，到底也不算太長。
她掀開被子就要下牀，渾身仍舊是鈍痛的，膝蓋更如刀割，禾綠看她的模樣嚇得來攙扶她，“小姐，你要做什麼？禾綠幫你。”
蘇昭昭道，“我得出門一趟。”
她說着在禾綠的攙扶下來到了衣櫃子前，探身在裏面摸索，最後拿出一袋子滿滿囊囊的錢袋來——這是她從前存的銀子，以往是偷偷溜出去買包子喫的，幸好這段日子勤儉，還剩餘不少。
“聽說牢中獄卒極兇，要靠人打點才能給人好過。我怕他見謝哥哥不受皇上重視便動用私刑”蘇昭昭垂下眼簾，“幸而我還有些私房錢，四處奔波着打點，也能讓哥哥的日子過得去。”
禾綠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在她看來，就是謝公子受兩日苦也沒什麼，總歸是馬上就能出來了的，可看小姐的模樣是半點都見不得謝公子受委屈，自己都已經傷成這樣，還要跑上跑下的替他考慮。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麼，原本要旁人遷就她的小姐終究也成了遷就別人的人。
禾綠嘆了口氣，“小姐，禾綠去幫您打點，你且在家安穩歇着好好養傷。大夫說了，你膝蓋上的傷日後好好養着還能恢復如初，若是再不知珍惜，恐怕會落下病根，往後的日子一到陰雨天便會疼痛難忍”
蘇昭昭竟像完全不在乎自己腿如何的模樣，她道，“禾綠，你只是一個小丫頭片子，應付不來那些五大三粗的獄卒。我再如何也有丞相府的身份壓着，他們不敢隨意勒索敲詐我。若是你去了，東西恐怕到不了謝哥哥手上。”
禾綠見她一副不珍惜自己的模樣心中就難受，她忍不住道，“小姐，你就不會爲自己考慮考慮麼？那個大夫說了不可以跑來跑去，你卻執意不聽勸阻。況且你現在根本還沒有好全，寒氣入骨難祛，日後要好好溫養，而不是一醒過來就要跑到外面去！”
蘇昭昭沉默片刻，道，“人對於未知總是恐懼，便是讓我躺着心中也不安穩。我爲哥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心中也好受些。至於身子日後是養的回來的，來日方長呢。”
禾綠見勸不動她，只好由她去。只是有了前車之鑑，她這一次定要陪着蘇昭昭上街，後又趕在蘇母回府之前回家。
之後一連三日，蘇昭昭的錢財幾乎要用盡，最後一日，她將僅剩的銀子也塞給了獄卒，哀求道，“這接連許多日的銀子，可否讓我進去見一見哥哥？”
見蘇昭昭一副還想往裏頭張望的神情，那獄卒想了想，道，“蘇小姐，您放心吧，聽聞馮夫子向上進言，沒幾天謝公子便可回去了。”
蘇昭昭聽聞此事，終覺心中鬆了一口氣，果然求馮夫子這一決定做的正確，她心下稍安，便道，“那我明日再來瞧瞧。”
禾綠攙着她上了馬車，車軲轆一路往丞相府滾去，禾綠心中去莫名覺得跳的慌。
“小姐，我心中不知怎麼，竟有些不安穩。”她急促地深吸幾口氣，“人都道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這右眼也跳個不停”
蘇昭昭道，“你盡聽那些人胡言，分明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
禾綠聞言覺得有些道理，因此也寬下心來沒有多說。二人回到丞相府，同往日一樣休歇喫飯，直至睡下。
——
深夜，一簇火光直衝天際，陣陣急促而清脆的馬蹄聲奔騰而過，在靜謐的街道顯得格格不入。
“昭昭，醒醒！”
蘇昭昭正睡着，突然被一陣力道晃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站在她牀前的人竟是蘇母。
她嚇了一記，房中還是幽幽的黑，只有一盞燭火微弱地燃了起來，照亮蘇母冒着汗的面容。
懷中突然被塞入一疊硬的扎人的銀票，蘇母扶住她的肩膀，語速極快地道，“皇上疑心蘇家奪權要清理門戶，你將禾綠的衣裳穿起來，從後門跑，跑得越遠越好，聽見了麼？”
蘇昭昭驀然被一道驚雷劈中，她的神色空白了一瞬，“娘？”
蘇母將她快速從牀上拉下來，替她換上禾綠的衣服，仔細瞧了她一眼，喉頭哽咽，“日後娘與爹都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要好好保護好自己。”
蘇昭昭的淚一下落了下來，她搖着頭，“不要，娘，我不走”
“聽話！”蘇母喝了她一聲，不顧她跌跌撞撞地推她出門，卻在不經意間也淚流滿面，“快走！”
蘇昭昭懷裏揣着銀票，她用手扒着門框，哭着道，“娘，我不要走！”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甩在蘇昭昭面上，蘇昭昭愣了下來。
月光之下，蘇母渾身發抖，“你不走，你不走你對得起誰？禾綠爲了你去替你死，爹孃養你這麼大，不是讓你平白去送命！你不光要走，你還要帶着蘇家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的命好好地活着，拼命地活着！”
蘇母用顫抖的手用力抹去蘇昭昭面上不停落下的淚，“你答應娘，往後要活得幸福快樂，爹孃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蘇昭昭哭得渾身打顫，她打着抖，用手抓着蘇母的手緊緊貼在面上，“娘，我答應你我愛你”
蘇母將她抱進懷裏，死死摟着。她的孩子才十五歲，還太小，又是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孩兒，日後沒有他們幫扶，日子不知道會過的怎麼樣蘇母一想到就心痛，她多想再有幾年，好一直陪伴着她，陪伴着她長大，可如今造化弄人
罷了，罷了，先活着，孃的昭昭，你可要好好活着。
無聲的淚落在孩子的頸窩，“娘也愛你。”
她驀地推開蘇昭昭，決然往外走去。
昭昭，我既是你的阿孃，用盡全力也要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