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侍衛卻如同失聰般不動如鍾,簾子內傳來謝覽洲淡淡的聲音,“李公子,我以爲你來謝府是爲了賠罪,誰想你如此不知禮數,既然貴府不懂得如何管教你,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拉下去,打。”

    “謝覽洲!”蘇昭昭驚怒道,“你瘋了!他是禮部侍郎的兒子,你敢!”

    謝覽洲的目光沉沉地黏着在蘇昭昭身上,卻充耳不聞地繼續下了命令,“打到他喫夠教訓。”

    聽見簾外李想被拉走的聲音,蘇昭昭掙扎想站起來,卻被謝覽洲一把摁了下去,他低低地在她耳畔道,“昭昭,我有什麼不敢的,一切覬覦你的人,都該死。”

    “就是今日我將他打死了,你看那禮部侍郎,敢不敢來與我當面對質?”

    蘇昭昭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謝覽洲一向是如此,偏執,一意孤行,根本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他就是個暴徒,一個不值得任何同情的人。一隻手撫摸到了她的面上,替她細細擦過面上的眼淚,她卻又抓又撓地推開他的手,哭叫道,“滾,謝覽洲,你滾啊!不要碰我!”

    指甲因爲前幾日剛剛被謝覽洲強行勒令修過,掐的泛白也只留下月牙般的印痕,她眼睛泛紅,胸膛快速地起伏着,“我不要跟你做那種事情,好惡心謝覽洲,你放過我吧,覺得弄那樣的我沒有意思,你就不要弄啊!爲什麼,爲什麼你一定要折磨我,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爲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我,我又不會逼着你娶我如果你覺得從前的我很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給你認錯,我不應該那樣對你,但是你該玩夠我了吧,那麼多次,懲罰也夠了,是不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牽連到別人的身上,你讓我真的,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怎麼面對李想,我也真的很後悔,很後悔遇見你”

    無論她怎麼掙扎,摳他還是掐他,謝覽洲都抿着脣緊緊地抱着蘇昭昭,好像要死死地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他的血液一點點沉寂冰涼下去,因爲他竟然感到了心疼。

    是的,心疼。他怎麼會有這樣不可思議的情緒?可她說,她覺得做那種事噁心,她,她很後悔遇見自己

    她後悔了嗎?可是明明幾個月前,明明在他們的初遇,她看着他還是滿眼歡喜,她現在說,她後悔了?

    “晚了,”他顫抖的將冰涼的脣貼在了她的頸側,“昭昭,晚了。”

    那一夜的恐慌漫上了心頭,這樣一個只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他卻恍然再一次覺得抓不住,分明她還在自己懷裏,可荒蕪的空虛感幾乎要把他逼瘋了,他要瘋了,或許他早就瘋了,他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將她折磨地生不如死,爲什麼偏偏要用這一種,爲什麼一定要把她拴在自己的身邊,爲什麼?

    蘇昭昭問他爲什麼,其實他何曾不要一遍遍問過他自己呢。似乎有一個答案隱隱約約就要浮上水面,謝覽洲卻不敢細想,甚至是逃避地不敢面對。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着,蘇昭昭又覺得自己可笑,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分明已經知道他就是一個聽不進話的瘋子,她就算剖心剖肺,能讓他有哪怕一絲的悔悟嗎?

    可是那樣地哭着,每一寸皮膚都累,每一個感官,每一次心臟的蹦跳,都覺得已經疲憊不堪。她頭腦昏昏沉沉,不自覺脫力般鬆開了謝覽洲,眼前一白,而後意識便模糊了。

    似乎在一片黑色的海中沉浮了許久,蘇昭昭拼命想在這令人窒息的空間中尋得一根浮木,然而放眼望去只覺絕望,沒有浮木,這片海也沒有盡頭,她快要被淹沒了,溼漉漉的水藻纏住了她的手足,呼救細弱蚊吶,海水浸滿胸腔,溼漉漉,沉甸甸。

    她猛地睜開了眼,白着嘴脣看了頭頂一會,半晌,眼珠緩慢地轉了轉。

    房內無人。

    “啪”

    一聲清脆的響,茶蠱碎在地上。

    好痛,可是快要解脫了吧

    謝覽洲,你抓不住我的。

    “昭昭!”

    她頭重腳輕,正要摔倒在地,突然被一個懷抱接住,那個人抱緊她,嘶聲吼道,“李德,傳大夫來!”

    蘇昭昭想伸手推開他,卻渾身沒有力氣,謝覽洲顫抖着托起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害怕碰到傷口,然後將她整個人抱起來,在她耳邊小聲喊她的名字,“昭昭,不要睡”

    “求求你了。”

    蘇昭昭幾乎以爲自己是聽錯了,不過那大抵是不重要的事情,好久好久以前,在她充滿桂花香的少女時候,她曾在茶樓聽到說書人說過,身前哪管身後事

    是啊,身前哪管身後事。

    她閉上了眼。

    她甚至以爲這一次,不用再睜開眼,不用再那麼疲憊地存在了。

    謝府之中,頭一次聚集了許多人,悉數都挎了個醫藥箱子,不過人雖多,卻都輕手輕腳的,不敢擾了裏面二位的清淨。

    謝覽洲陪在牀邊握了一會蘇昭昭的手,怔怔看了她許久,半晌起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

    她仍然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眉頭緊緊蹙着,似乎在夢中也不得安穩。手腕上的傷被一層層地包裹好,淡淡的血色仍然瀰漫了出來。

    謝覽洲出了門,門外的竊竊私語也停了下來。

    左推右搡地,推出一個給蘇昭昭包紮的大夫代表來,他小心翼翼瞧着謝覽洲的神色,而後道,“侯爺,幸虧發現地早,因此手上的傷是無大礙的。只是恕草民多言,這位姑娘是有鬱氣淤堵於心,常言道,心病還須心藥醫,長此以往,恐於身體無益,保不齊還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謝覽洲神色不明,他垂了眸,“依你所言,須得如何?”

    大夫躬身答道,“依草民所言,從此往後不可受任何刺激,須得時刻保持心情暢通,若是有條件能帶姑娘出去散散心,此是更好的了。”

    謝覽洲默了許久,半晌道,“李德,隨大夫去抓藥。”

    待到大夫都散盡,謝覽洲負手站在庭院之中,三月寒春,真讓他察覺到有些寒意未退的料峭,遠方的天際線明朗,四月春意弄暖,正是踏春的好時節。

    她太悶了,自到了侯府,從未有過什麼出去的機會,若是告知她

    她也一定會很高興吧。

    屋內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謝覽洲心中一亂,思及房中又只有她一人,連忙回了房,只見她動作艱難地坐了起來,倚靠牀上,聽見動靜,目光淡淡地看了過來。

    二人隔着空氣對望,謝覽洲心中不知爲何莫名一慌,他想說些什麼,卻見蘇昭昭蹙起了眉頭,扭開了頭,似乎很不願意見到他的模樣。

    茫然,驚慌失措,害怕,狠戾,憤怒多種情緒交錯着涌上心頭,他剛想要上前,卻聽到她的聲音虛弱,“不要過來。”

    她輕聲說着,講完這一句話都似乎耗費了她很多力氣,於是嗽了好幾聲。

    謝覽洲的腳步只停頓了一瞬間,見她咳得費力,又動了身,蘇昭昭卻像有了應激反應的貓,一下蜷縮到了牆角,神情冷漠地擡頭望向他,“我說了,不要過來,就站在那裏。”

    大夫的話響在耳畔,她剛醒,不宜受刺激。謝覽洲摁抐了自己脾氣,頓在了原地,輕聲哄道,“昭昭,我不會傷害你的”

    蘇昭昭的手在身側攥成了拳,她用頭狠狠地撞了撞自己的膝蓋,大口地吸氣才能保證自己不會缺氧,“謝覽洲,你是最沒有資格講出這種話的人。你既然如此恨我,爲什麼不讓我自生自滅?難道你的樂趣就是看我在你手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

    “你就這麼享受玩弄一隻螻蟻的快感,是嗎?”

    “不是,我”

    話還沒有說出口,已經被蘇昭昭打斷,她憎惡地盯着他,“遇見你是我一生錯誤的開始。”

    謝覽洲心中重重一痛,他不喜歡蘇昭昭這樣說,一點都不喜歡。

    他不再猶豫,大步走了過去,剛想將她抱進懷裏,想阻止她說出這樣的話下一秒,她已經扇了他一個巴掌。

    “謝覽洲,你怕我死了吧?”蘇昭昭盯着他,充滿惡意地質問他,“爲什麼,是因爲我死了你就沒的玩了嗎?”

    “昭昭!”謝覽洲偏過頭,眼眶通紅,低聲喝她的名字。

    “你就是這麼想的。”

    蘇昭昭不顧他的阻攔一字一句地說,“你就是害怕沒了我這個玩具。可是我親愛的謝小侯爺,我算什麼呢我只是個biao子。”

    她不顧謝覽洲難看的面色暢快地笑了起來,“你以爲自己多高貴?”

    好像不停地折辱自己,不停地掀開本來就鮮血淋漓的傷疤,就可以讓謝覽洲變得和她一樣爛,憑什麼他風光霽月掌控她的生命她的一切,謝覽洲,要爛,那就一起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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