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的時候,整個雲盛殿就壓抑的讓人快要窒息。

    聞漓坐在牀邊就着給姬寧擦了身子的水淨手,臉上卻沒有半分心滿意足後的高興。

    他將帕子扔進水盆裏,起身看了眼牀上背身對着他的人,又撿起一邊的披風穿上,還不忘將腰間的玉牌給系正了。

    “念你在病中,沒讓你起身,好好歇着吧。”

    說完,聞漓一揮衣袖便起身準備離開,到了門前,還是同太醫吩咐了一句:“好好給他看看。”

    太醫嘴上答着好,待皇帝出了門,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管事的太監羅順。

    方纔發生過什麼已經不能再過明顯,這樣貿然上去,就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

    安順也是明事的,說了句:“勞煩衛太醫去偏廳等等,奴才先扶主子起身。”

    說着,他又往屋裏,把伺候的宮女太監都叫了出去,自個兒先倒了杯薑茶給牀上的人遞過去。

    姬寧被安順扶起身,一臉慘白襯托下沒了半點人氣,主僕兩人對視片刻,安順纔不忍着說了句:“主子,先喝口茶吧,奴才扶您起來,先讓太醫看看。”

    姬寧半闔着眼點了點頭,接過了茶喝了口。

    安順以爲他這是好些了,便轉身去收拾窗邊的矮榻,準備把姬寧挪過來,好更換弄髒的被褥。

    誰知在外間拿個軟靠的功夫,就聽見了裏間茶盞摔碎的聲音。安順心知不好,趕緊進去看。

    只見姬寧半跪在地墊上,膝邊摔碎的茶盞瓷片散落,他手中隨意拿了瓣碎片,現在正顫抖着抵在了脖頸上。

    安順趕忙跪下,痛呼道:“主子,萬萬不能自戕啊!”

    姬寧自然是明白這話中的道理的。

    他現在若是真的這樣了結了自己,那這雲盛殿的所有宮人,遠在卻烏山的姬家上下,怕是都得牽連下罪。

    “那我該怎麼辦?”姬寧啞聲,驟然失了力氣一般雙手垂下癱坐在了牀邊,他一閉眼,藏在眼眶中的淚就止不住往下掉。

    在這宮中這些年,安順是第一次見姬寧這樣。

    “你說我那日怎麼不直接摔死?!”

    “主子,您堅持隱忍了這麼久,不值得啊……”安順勸着,又小心去拿了姬寧手裏的瓷片扔開,生怕他一個想不通又傷了自己。

    “可是你看我現在這樣……”姬寧雙手擡起,捧到自己散亂的頭髮,“渾身上下還有那裏是乾淨的?我還值得什麼?我已經不能……也不想……”

    “主子……”

    安順伺候姬寧這麼久,自然知道他心裏除卻放不下的姬家,還一直給某人留了塊地方。

    這些年來,兩人背道殊途,好不容易現在能並肩說說話了,卻成了這副過不去的樣子。

    安順一直想勸姬寧,可話到嘴邊也只剩下安慰:“會好的,都會好的,主子。”

    姬寧喃喃:“不會了。”

    ……

    晚間,太醫給姬寧診過後,小宮女素紗從廚房拿了疊糕點進來送到了姬寧手邊,見安順在忙着換牀被,便問:“安公公,不是昨新換的被褥嗎?怎的現在又換?”

    安順擡眼,本想讓這不懂事的小宮女去外邊,怕煩着姬寧,偏頭卻見那軟榻上的人拿了塊糕點給素紗遞過來,估摸是想堵上她的嘴。

    素紗見姬寧又要給她糕點,便想起那天在渠塘的事,一個頭趕緊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又蹲下身給姬寧捏腿:“娘娘喫吧,奴婢不餓。”

    姬寧似是也想起了,並不強迫她,自己將糕點放進了嘴裏,嚐了一口便道:“好甜。”

    素紗:“呀,奴婢忘了,今兒晨起陛下在,就叫小廚房做的東西都甜些,這會兒忘了改過來。”

    見小宮女想起來就要出去說,姬寧又把她攔住:“罷了,既然陛下喜歡甜的,那以後都弄甜的吧,免得哪次他過來嘗着淡了,又犯了錯。”

    “啊?”素紗說:“可娘娘昏迷不醒的時候,陛下讓奴婢們什麼事都依着您來啊……”

    “是麼?”姬寧輕飄飄的反問,擡眼又看向安順,見他點頭才相信。

    素紗:“是啊,陛下吩咐的清清楚楚的,奴婢不會弄錯。”

    邊說着,小宮女還看了眼四周,沒什麼旁人,便大着膽子問姬寧:“娘娘,爲什麼陛下明明很在意您,說的話卻總是……”

    安順:“素紗,沒學過規矩嗎?”

    小宮女立時噤聲,低頭專心給姬寧按腿。

    姬寧將手中剩下的糕點放在了一邊,淡淡說“無事”,琥珀色的瞳孔卻將目光投向窗外夜色。

    他倏地想起了三年前的中秋夜宴,還是七皇子的聞漓被衆人嘲笑推搡着以月作詞,他那時瞧了姬寧一眼,良久後便道了句:“應是年少不知月,錯將琉璃比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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