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五章 笑離別
    離別,世間所有的相遇終究會迎來離別。

    人這一生,彷彿就是爲了經歷各式各樣的離別,與兒時的鄰里離別、與暗慕的情人離別、與分道的好友離別、與年邁的父母離別、與同眠的老伴離別,也會有那麼一天,輪到你們的子女與你們離別。

    有些離別是天各一方,有些離別是生死之遠;自然悲切,可只要是值得懷念,我都希望你們能夠帶着笑臉。

    小秋還小,不能理解,非但沒有笑,甚至淚珠滾滿了臉。

    率先同他離別的自然是領頭人和他帶來的漢子,就在李拓醒來後的沒幾天。

    領頭人向李拓抱了抱拳,道:“既然青玉已然撈出了湖面,也就還清了早年間的相欠。江湖路遠,反正你我都行在裏邊,也就不學那些迂腐書生說些傷春悲秋的酸言了,就此作別。”

    李拓吊着死魚眼,癱着平淡臉,道:“一路走好。”

    他從不指望有人陪伴着明天,他早已習慣了各式各樣的離別。

    平淡無疑令他顯得格外薄情,跟他相比,小秋簡直算得上是悲痛欲絕。

    前些天還拎着魚角興高采烈着逛街的小秋刻下鼻涕眼淚橫亙了滿臉,“嗚哇嗚哇”的哭聲響徹了雲天,一邊嗚咽,還一邊抱怨:“幹……幹麼非……嗚嗚……要走麼……”他緊摟領頭人的大腿不肯鬆懈。

    領頭人被摟得乾瞪眼,卻有幾分笑意攏在心尖,揉了揉小秋頭頂的短髮,笑言道:“大丈夫何以淚輕彈?還是你到底只想做個小娃娃?”

    小秋便是哭着,也有幾分倔強,道:“咱……咱纔不要做……那小……娃娃……”

    領頭人拍了拍他的腦門,道:“哼哼唧唧的都是小娃娃,要做大丈夫就把眼淚抹了。”然後,他頗有些感慨道:“小秋啊,你呢,根骨悟性都很好,讀書習武都能登堂入室行大道,切莫在農田裏埋沒了。老子在你牀頭陶罐裏留了幾錠小銀兩,如果愛讀書,就拿去在隔壁城裏找個搖頭晃腦很好看的夫子;倘使想學武,八歲之前大可僱輛驢車去綠水山莊找個披碎葉荷花袍的老道,就跟他說是徐寂陽介紹的。看在老子的薄面上,他會讓你入覆水流的。”

    他語重心長的說了許多,小秋未必懂得了什麼,可至少把怎麼做大丈夫給聽清了。於是他擤着鼻涕抹眼淚,重重點頭道:“好。”

    立刻引得領頭人蹙眉頭,罵罵咧咧地道:“小兔崽子,誰讓你用老子的衣袖了!”

    ……

    小秋悶悶不樂了幾天,直到那日杵在窗口,望着陽光熱烈,任由風吹過額間,默默地在心裏面下定決念,才悠悠舒展開愁顏。

    彼時的李拓就在他的身邊,自然看見了他忽而的改變,於是問道:“想什麼呢?”

    小秋一臉的鄭重,道:“在想究竟是該學李大哥的刀,還是應該學老徐頭的劍。”

    李拓道:“哦?你決定了?”

    小秋點點頭,道:“嗯。咱若是悶頭看書,往後只怕就沒有機會與老徐頭再見了。”

    李拓凝盯着他,道:“所以你是爲了再見而習武?”

    小秋圓圓的眼珠轉了兩圈,有些侷促道:“不好麼?”

    李拓搖頭道:“總比逞兇鬥狠好一些。不過你怎麼知道我用刀?”

    小秋努了努嘴,道:“你藏在披風下的幾把刀,趁着你下水,咱早就看了幾百遍。”

    李拓道:“呃——那又是何時瞅見了徐前輩的劍。”

    小秋道:“自然是魑魚作亂的那個黑夜。”

    那時小秋被叫徐寂陽的領頭人護在懷間,他做了什麼,當然都被小秋看了個真切。憑着腦海裏的記憶,小秋自告奮勇地在李拓面前比劃圓圈,雙手時而結印、時而拍掌,雖然不明其中的道理,倒的確是像模像樣得緊。

    然後,他接着道:“只聽‘嘭’的一聲,老徐頭把劍往水裏一插,原本還滿是大波大浪的窄道上,水流忽然就平緩不動了。還有一道藍色光波築成一個形狀……哪個,什麼形狀呢?”

    一時間,小秋不知該怎麼形容好。

    李拓裝着疑問道:“圓弧形狀?”

    小秋立即肯定地拍了拍窗,道:“對對對,就是圓弧一樣的形狀,還滑過了咱身上,感覺很是清涼。接着湖水非但不再動盪,更像是凝結了一樣……”

    之後的事,李拓當然知道。

    小秋拉了李拓一把,眼睛裏充滿着好奇,道:“李大哥問了咱,咱也想問李大哥一遭。”

    李拓道:“你問吧。”

    小秋道:“李大哥又是爲了什麼習武的呢?”

    李拓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腦海裏只來得及浮現一抹頑皮又固執的樣貌,女子的樣貌。

    想到她的時候,那對向來沒多少神采的死魚眼裏居然也會閃爍起光亮。

    可惜,只閃爍了一下。

    他道:“是爲了守護一個人。只不過,大抵已不再需要。”

    這時的小秋還沒學會見好就收,繼續問道:“就是李大哥想送玉佩的那個人麼?”

    李拓道:“呃——”然後他就把嘴巴給閉上。

    ……

    又過了三兩天,李拓的傷勢漸漸轉好,現下已不用再去白謐湖邊撈泥,自然留於了他大把的時光。他倒也不閒着,向小秋阿爹借了輛馬拉板車,一路顛簸的到了小鎮的集市上,買了一大把錛鑿斧鋸,旋踵又在野外砍了一棵白樺,拖在板車上運回家。

    第二天便從屋子裏傳出來了“鏗鏗鏜鏜”。

    鋸木的聲響對於作息相對穩定的大人來講並沒有多少衝突,卻實在招惹到了白天不醒、晚上不睡的小秋。

    夜底,一家人圍坐在餐桌上,便又聽到了“篤篤篤”的雕木聲響。

    小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氣鼓鼓衝了出去。他毫不客氣地掀開門房,叉着腰道:“你到底要……咳咳……”

    話尚不曾說完,已然被屋裏飛舞的木屑給嗆到。

    李拓停下手中的活計,回頭望了望,應了一聲:“小秋啊。”便又開始了動作。

    小秋掩着鼻口來到李拓身旁,嚴肅地道:“停下!”

    李拓舉手投降。

    小秋惡狠狠地皺着眉頭,道:“你在幹麼?”

    李拓歪着腦袋示意了一下桌上,於是小秋兇巴巴地探過來了頭腦。這一看,就讓他心潮盪漾,立刻撲騰來起來,叫道:“哦!哦!哦!咱也有劍咯。”

    興高采烈了一陣後,他捧着稍具雛形的劍、拉着李拓退出那間木屑飛揚的屋房,坐在月華之下,臉上是抑制不住地笑,問道:“爲什麼是劍啊?”

    李拓自嘲道:“我的刀只能算是玩笑,不及學劍好。”

    小秋道:“那李大哥會不會什麼劍法?”

    李拓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套‘穿花蝴蝶十三招’……”

    他還未說完比較適合女子學,小秋已經搖晃起了他的衣袖,道:“教給咱吧,教給咱吧。”

    李拓無可奈何,只得接劍翩舞於月中盛夏;小秋則在一旁有樣學樣,手中雖持着空劍,形神卻像是兼備。

    舞了兩遍,李拓拉着氣喘吁吁的小秋坐下,望了一眼雖是滿頭大汗、仍然咧着微笑的小秋,平淡地說道:“下個月是你的生日,這把木劍,就當作是我提前送你的禮物吧。”

    小秋怔住了,怔了好一會兒,然後眼眶裏便噙滿了熱淚,嘶啞着嗓子道:“你,你也要走了麼?”

    李拓看着滿天的繁星和彎彎的月亮,道:“嗯。”

    其實小秋想得到,從青纏雙月鸞鳳飾被撈出來起,他就已想到將和李大哥分開了,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快。

    與徐寂陽libie時的哭鬧豈非亦灌注了他對將與李拓別離的害怕!

    眼淚不爭氣地流淌。

    李拓把一隻手挽在小秋的肩膀上,道:“小秋,笑一笑。離別也是爲了下一次的重逢啊。”

    小秋嘴脣顫晃,道:“還能重逢麼?”

    李拓爲他擦了把眼淚,道:“能的,一定能的。”

    小秋吸了吸鼻子,好在這一次未有鼻涕流下。他道:“那李大哥先笑。”

    事實上,相處了將近五年,他居然還從未見過李拓展露微笑。

    李拓沒有推託,咧開了嘴角,笑;可沒笑多久,居然被一隻小手給遮上。

    小秋笑出了淚花,和在汗水上,嘻嘻道:“算了算了,李大哥還是莫要笑起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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