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十八章 王媽媽的忙與亂
    一片愁雲恰罩在半截月牙上,六月才冒頭,卻已是晚夏。悶熱的空氣因爲絲絲入扣的雨點而清涼,水花濺在荷塘葉瓣上,讓在其中躲雨的青蛙不禁又往裏邊藏了藏。

    荷塘邊有一棟二層小樓,紅油新漆了牆面,正是詠歎坊。

    蔣老闆近來的心情委實很好,感慨自己慧眼識珠,撿到了寶。半月前在茶樓中偶遇這位風塵僕僕的說書先生,咬着牙花了大價錢,把他請進了詠歎坊,刻下是物超所值。只聽那一張嘴皮子上下翻飛、來回動盪,大荒七百年的過往就像落在你的眼前般鮮活了。

    才二十天,就把上半年的虧空全然賺了回來,這讓不安分的蔣老闆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子,忖度着該爲在母老虎眼皮子底下藏着的小嬌媚買些什麼好。

    他搖頭晃腦:不若買雙鞋吧,這樣我就能好生摸摸她的小腳。

    整座詠歎坊的聽客也在晃腦,喝了壺小酒的說書先生豈非帶着些醉意悠悠道:“穹蒼七刀,我們昨天說到了哪兒?”

    立刻有聽進心裏去的人答道:“說到了孟卿衣。”

    說書先生連連拍了拍自己的頭腦,道:“哦,對對對,瞧我這個蠢腦子。大荒裏的第一快刀孟卿衣,如若不是突然失蹤了五年,在七把刀裏的排名不至於這麼低,第三第四我看都可以,刻下只排在了第六。可排在第七的這位,簡直比他更有爭議,刀鋒藏在披……”

    蔣老闆正聽得起勁,可一看到王媽媽的臉,立刻又泄了勁。

    他左右四顧,確定了沒有夫人的耳目,纔敢把嘴角一弧,笑道:“敢情是王媽媽,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王媽媽行色匆匆,道:“老蔣,我沒時間客套,無事不登三寶殿,臺上先生我帶走了。”

    蔣老闆怔了怔,半晌才反應過來,挪開翹着二郎腿,不客氣地道:“嘿,你個王玉瑤,大搖大擺來我地盤拉屎撒尿,我不要面子的啊?”

    王媽媽不惜撕破臉皮道:“想想諸夢樓的背後是哪股勢力在罩,你若還想詠歎坊開下去,就在心裏好好掂量。”

    蔣老闆一聲冷笑,扒開袖子,露出在澡堂被搓背師傅揉掉的半拉兒紋身,說道:“老子混的也是黑道,青炙幫的陳刀子麼,你當我就真的怕!”

    王媽媽拉長了眉眼,鋒利得向小刀子一樣,道:“陳刀子你不怕,尊夫人又怎樣?你們家那位小浪蹄子,老孃可是知道。你說這風聲啊,一不小心就溜達到了溫姊姊的耳朵裏……”

    蔣老闆嚇得立即起身,環摟王媽媽肩膀:“哎喲喂,溜不到,溜不到。我說玉瑤啊,你我都是風暖城的老人了,可得有商有量。”

    王媽媽撣開他的手掌,道:“我可是逼急了,才向你臺上先生救場。頂多哪天先生不幹了,我帶喬伶過來爲你捧場。”

    蔣老闆在心溝溝裏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到時候我坐在尚姑娘身邊,好不好?”

    王媽媽剜了他一眼,落下一句“沒門兒”,就去臺上撈人了。

    ……

    江上的風雨似乎更大了,不時會有或紅、或黃、或粉、或藍的花瓣隨風悠揚。

    而那位頭戴氈帽、鼻樑架着鏡框、兩撇鬍子在脣上修長的說書先生兀自立在甲板上,對於來回曳擺滾蕩的江浪,他顯得分毫不怕;對於莫名被人從講臺上帶走,他也不曾流露些許驚慌。身上那份既來之、則安之的淡然處之,就連王媽媽也不禁得佩服一二。

    望着他在船頭四下打量,王媽媽忽然道:“先生在看什麼?”

    說書先生笑了笑,道:“建築。”他揮手指了指鄰靠江畔的園舍、草堂,道:“風暖城的建築是珠圓玉潤的風格,寧靜祥和,與我們那邊全然不一樣。”

    王媽媽好奇道:“哦?先生哪兒是怎樣的?”

    說書先生嘆了口氣道:“有棱有角,盡顯尖銳,所以衝突也向來不少。”

    王媽媽一時倒想不出那一座城池如他說的那樣,其實因爲工作的關係,她能遊覽大荒的機會也委實很少。

    只是她的心思到底不會糾結在不甚感興趣的建築上,對於眼前人的疑惑,豈非還是首要。她幽幽地道:“據我所知,先生是最近纔來的南方。”

    說書先生神祕而坦誠道:“半個月前吧。”

    王媽媽問道:“也不是您來南方是爲了求錢財,還是賞風光?”

    說書先生收回望江的眼眸,一點點凝覷在她的身上,卻不回話。

    王媽媽還以爲是自己的提問產生了什麼曲解,連忙擺擺手道:“先生莫要誤會,我絕非是想打探您的祕密,只是感激先生不吝相助,想用自己的能力還謝。別看我只是青樓裏的媽媽,這麼多年下來,在風暖城積攢的人脈也有不少,先生若有所求,或許我能幫得着。”

    說書先生笑道:“王姑娘費心了,我並無誤會。”

    王媽媽心念一搖:他,他叫我王,王姑娘……

    說書先生道:“張嘴說些清閒故事,雖是爲了生計,也算在下的興趣,倘使可以幫得到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何況這若人間仙境的諸夢樓,只要是個男子,哪有人不想見識的?在下得到王姑娘引薦,說不得還能往佳人身畔多靠近幾分呢,如此說來,倒是在下佔便宜了。”

    王媽媽已有些許年沒有像今日這般咬脣含笑了:“先生玩笑了。卻不知貴姓?”

    說書先生合扇作揖,道:“秦。”卻是沒有主動透露自己的名字。

    醉臥江中樓亭晚,一夜燭火照江南。

    船舶穿貫了浪潮重巒的龍蛇江,轉瞬就來到了登樓的浮臺,樓檐鋪滿了桃紅色的輕燈,更添出幾分曖昧色澤來。浮臺呈八角形,此刻恰好泊了幾條舟船,下踏者或富或貴,文人俠士夾摻,倒是一派融洽。

    姓秦的說書先生隨着王媽媽走上浮臺,隨後再跨了二十三級的木階,纔算把諸夢樓的門徑給窺看。兩扇門扉竟像是梨花花瓣,不曾盡開,而是悄謐地微張一半,誰都要被勾引起心思,伸出腦袋往裏探,一探便是流連忘返。

    此時二人剛探身進去,王媽媽就被樓中的情形嚇得驚亂,竟是把說書先生棄在了一邊,向着客堂間的對峙奔跑而來。

    但見一個敞露胸膛、顯出黝黑又虯結的肌肉,一張嘴就看得着兩顆鐵牙的莽撞漢手按在腰間的刀柄,“嗆”的一聲,三指寬的刀刃被他拔出了一截來。

    可對他要挾的二位女子,卻是一臉的平淡。

    王媽媽倏爾鑽進三人之間,揉出溫柔的纖纖玉手,將鐵牙漢拔刀的臂膀糾纏,豐腴的胸膛和虯結的肌肉擠壓在一塊,立刻讓魯莽的鐵牙漢感受到了香嫩酥軟,只消低垂下流的眼眸,就能瞧見那一彎皎白的春桃瓣。

    王媽媽抑制着心頭的無奈、委屈和不堪,強笑道:“在紅粉香閣拔刀動槍,客人就不怕把小娘子嚇壞?”她眉梢勾着些嫵媚:“究竟是哪兒不順心了,不如同我說說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