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二十三章 夜底與夢裏
    天不怕地不怕的孟卿衣霍地蹙起一對濃密的眉毛,道:“何以?”

    白繆聳聳肩膀,並不如何在意:“誰知道呢,非要受罪,買那麼一頭牽着不走、打折扣倒退的犟驢。”

    孟卿衣目光一凜,道:“我問的不是毛驢。”

    白繆恍然地從孟卿衣手裏取過紙團,道:“哦,你說這信箋啊。”

    他將紙團在桌案上鋪平,取來一隻羊毫筆,工整仔細地謄抄在遇水也暈不開的熟紙裏。

    筆法畫功都堪稱一流,卻還是自愧不能與隨意落筆紙團的那人相比:“或許是有人見不得他好,想找人來把他教訓;或許是有人想掩蓋行跡,利用他製造混亂和契機;或許是有人閒得無趣,尋個樂子看那許多刀鋒揮來舞去……”白繆搖搖頭:“我也沒有足夠的信息,怎麼回答你?”

    孟卿衣不解地道:“只要這麼一條消息,就會有人找他尋釁滋事去?”

    白繆白了他一眼,道:“這有什麼可驚異的,他又不是你。”

    孟卿衣搖搖頭。

    白繆指着他的鼻子晃動指尖:“孟卿衣啊孟卿衣,說你什麼好?太自信?還是過於自負了。你說說天底下的使刀的刀客有多少?恐怕還比劍客多吧。女帝於青花樓上封你們爲穹蒼七刀,就是把你們壓在了千千萬萬的刀客之上,這讓那些刀客服氣得了麼?”

    孟卿衣心安理得地道:“可我的刀確實比所有人都快啊。”

    白繆最是煩厭他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你是你,他是他。燕未還、張別離的刀自然使人心悅誠服;可你整整消失了五年,已經招惹了一些人懷疑還有沒有當初的實力;而這位李拓李兄弟,豈非是堪堪到達開圓的境界而已?所以他由正月以來就盡是爭議。”

    莫說是成千上萬沒能入選的刀客了,就連同爲穹蒼七刀的薛歧也曾當面對青花樓掌理瑣事的宋浣紗姑娘狐疑質詢,而在得到李拓是由樓主親自擇選入七把刀時,他甚至忍不住起腹誹寇昨年的眼光、勢力。

    孟卿衣道:“小半年豈非都安安靜靜地過了去。”

    白繆不能苟同:“至今還未發酵,一來是因爲李拓不似你,向來低調,成爲七把刀前本就是默默無聞,整個江湖都鮮少有人識得他的長相;這二來麼,也是他會躲藏,一直遠離真正的江湖,躲在白謐湖裏撈泥巴,自然無甚麻煩了。可現在的情況又如何能一樣?風暖城作爲大荒九州州府之一,委實屬於江湖的風眼之上,更有生花妙筆細緻十分地記下了他的畫像……”

    他不由得感慨道:“接下來的風暖城,大抵要轟轟烈烈的熱鬧熱鬧了。”

    孟卿衣突然問道:“我出多少錢可以教這條消息留中不發?”

    白繆讚歎道:“嘿,鐵公雞也捨得拔毛了?”

    隨後他踩踏下埋在桌案底的踏板,立即召喚來了門外靜候的侍從,問道:“那人出了多少兩教我們散消息?”

    侍從答道:“五百兩。”

    白繆扭頭向赤膊男看來:“孟卿衣?”

    孟卿衣臉色一僵,刻下的他甚至掏不出二百兩。

    白繆幽幽地嘆氣,道:“相信你是明白我的,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

    孟卿衣咬緊牙關,無法開口說話。

    他只能眼睜睜地聽着白繆傳令道:“吩咐下去,明日午時前,我希望這條消息能遍佈大荒。”

    侍從雙手捧過熟紙,利落地去了。

    白繆向孟卿衣無奈地眨了眨眼睛;孟卿衣則沉聲道:“幫我一個忙。”

    白繆幽微皺眉:“你講。”

    孟卿衣道:“能不能給我一件合身的衣裳?”

    ……

    五顏六色的花瓣環作一個圓潤的圈,而含苞待放的王潔青則如花蕾一樣站在圓心。

    驀然看見她的李拓癡癡相望,恍惚間,就連她向自己招手也不曾察覺到。直到看見王潔青的嘴巴一噘,他才以爲不妙,可王潔青沒有像平時一樣去擰他的耳朵,而是把他牽扯到了花圈中央。

    她在臉上綻放的明媚微笑讓李拓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好看過他的苦笑。

    王潔青露出兩顆俏皮的虎牙,悄悄來到他的耳畔,道:“海市來過一位張主父,曾教我們跳過狐步舞,我們一起試試好不好?”

    李拓不知所措地晃起腦袋:“呃——我不會跳舞,我怕踩着你的腳。”

    王潔青橫了他一眼,道:“榆木腦袋,有我領着你,纔不會踩腳。”

    她強逼着窘迫的李拓環住自己的蠻腰,隨後左手與他十指牽扣、向外延伸,右手在他僵直的背脊上搭靠,抿住嘴竊竊喜笑,然後引領着他輕輕搖擺起,腳步曼妙。

    “哎呀……哎呀……”

    跳到一半,王潔青已然止不住地叫;舞到最後,更是羞着臉直接躥入他的懷抱,不敢落腳。

    她吐了吐舌尖,害臊着問:“不疼吧?”

    被她大抵踩了十三腳的李拓只是晃着腦袋,微笑:“下來?”他正一隻手託着女子的纖背,一隻手摟着她的膝彎。

    被他徹底橫抱在懷裏的王潔青忽然打起了膽子,拒絕道:“不要。”

    她甚至默默向着李拓的臉蛋靠近,睫毛幾乎就要眨在他頰上:“如果有風就好,可以吹得花瓣在空中飄浮,也可以吹得你眼睛迷上。”

    李拓剛想問她爲何要迷了眼,她的手掌便已經輕輕遮上。

    相互的貼靠,讓兩人都可以感觸到對方劇烈的心跳。隨後,他只覺得自己乾燥的嘴巴被一雙柔嫩的朱脣封上。

    李拓驚訝,驚訝地睜開眼,面前卻再不是王潔青了。

    刻下他正置身於一間幽閉的屋房,手邊正有柴火將一隻砂鍋煎熬,那隻本該粉碎的棗紅色的小瓶依舊在他的手上,他不得不將瓶子裏的液體在砂鍋中滴下。

    烏黑的藥剎那就將透明的液體吞噬得無影無蹤。

    “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忽然在李拓背後徹響,李拓猛地回到,就見病懨懨的王墨言半倚在榻背上,駭得他連忙把手往後藏。

    王墨言的癆病已經是愈來愈重,他抑制不住地向前一撲,緊接着捂住嘴的手帕便滲滿了血絲。

    他脆弱地問道:“小拓,藥煎好了麼?”

    刻下的李拓沒有去想廚房和臥房爲何是一間房,他只是趕緊取來碗,迅速灌上藥,捧碗的時候被燙得生疼,立刻捏住了耳垂。待到好受了一些後,拿了張油紙隔墊着,把藥端到了榻邊。

    他“呼……呼……呼”地向碗裏吹氣,不知吹了多久,才見涼。

    王墨言一直慈祥地看着他,從來不否認對他的欣賞。

    李拓把吹涼的藥遞到王墨言的脣邊:“大爺。”

    王墨言總是會皺眉,輕聲問道:“苦麼?”

    李拓道:“良藥苦口。”這句話他從小便聽人講。

    王墨言突然耍賴道:“今天不喝好不好?”

    李拓頓了頓,遲疑着。按照約定,今天這碗藥必定得教王墨言喝下,可他還是在鬼使神差中回答道:“好。”

    夢裏的一切彷彿總是能夠輕易補償,可現實呢?

    現實就是這個同樣的夜晚,顏子涵拉着祈風也住進了閒雲客棧。按照顏子涵的話,只要明天李拓一睜眼,她就要抱自己的看胸之仇。

    祈風才管不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棧裏爲數不多的一間軟榻上,幽幽地睡着。

    從山蠻下來的這一路,她委實被顏子涵給折騰倦了。

    因爲太倦,未過三十下呼吸,她就睡着。

    夜雨清涼,並未閤眼多時的祈風猛然驚坐而起,同時一隻利爪扼住她雪脖細頸,寒悚陰森刺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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