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二十四章 磐山出劍
    子夜,殘月。

    月影如鉤,彷彿勾在了二人的脖頸上頭。兩個佩劍的年輕人,在之前的諸夢樓豈非露過面(詳見第十九章),一個叫王謀,一個喚胡烈。

    顧名思義,王謀自然多謀,凡事都慣於謀定後動,倘使沒有七分的把握,絕對見不到他貿然出手;胡烈則比他熱烈了許多,凡事都願意一馬當先,分毫不慮後果,這樣的行事無疑使之栽過許多跟頭。他們既是鏡子的兩面,在初始的爭吵後立刻相融,從此成爲相互砥礪的好友、相互較勁的對手,一同師承玄門宗流,也一併加入了三大幫派之一的夾馬道。

    夾馬道的蕭司策向來有“算鬼神”的名頭,一個月前將二人找來,淡淡地開口:“承天龍聖點,婉朝開國,十一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屬實是朝綱之幸、百姓之福。然而近日我卻在一灣清池中感受到了山雨即來、暗流涌動。各方勢力都暗自彈動,從對寇昨年的圍剿廝殺裏便能看得出端倪,可始終有一個人隱藏在背後,教我估算不到他何時出手。我希望你們能去荊琅州看看走走,或許那裏會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意外所獲。”

    於是二人由雍海州乘舟渡江,於半月之前抵達。

    在王謀小心翼翼的探尋下,二人在荊琅州兜兜轉轉了十來天,好不容易在胡烈強烈的要求下入了那棟聞名遐邇的諸夢樓。

    他們沒耐心等那“霓裳六璧”之一的尚喬伶,倒是遇見了一位喫喝嫖賭樣樣在行的情花姑娘。和她作伴,胡烈簡直覺得自己是在花錢任人逗弄嬉耍,好在有王謀,骰子、牌九都鬥贏了對方,然後在酩酊大醉的情花唱着鬧着要吹嗩吶之前,由房舍逃離了。

    剛倚着欄杆笑鬧,突然見到客堂下有女子同莽漢打架,女子出招的剎那,整棟樓赫然陷落了死氣沉沉的肅殺,由這一刻起,兩人便肯定,收穫來了!

    望着那二名女子追隨被小廝高舉的醉貓而去,他們悄無聲息地摸了上去,自然得像是長在她們臀上的尾巴。

    尾巴不會咬狗,他們卻決定在二女身上咬一口,於是在所有人都睏倦的子夜,王謀懸空的拳頭猛然落下。

    兩個佩劍年輕人以山巒之勢壓垮了屋檐,各自遁入事先確定的二女下榻廂房。

    王謀不待腳跟落穩,已陡然斜身向外側跨出一步。這一步的來頭不小,在磐山流被稱作“分寸步”,一旦腳下拿捏得妥當,不論佈設了多少陷阱機關,小命都能保。

    現在他的腦袋當然還在自己的脖子上。

    王謀不曾着急,而是一邊習慣黑暗,一邊四下打量,判斷屋內並未設有提防後,利落拔劍,挺步就往寐榻邊搶,接着一件切開由牀頂垂落的紗帳,長虹貫日的一劍聲勢不減,衝着枕上的脖頸擒架。

    然而劍方刺出一半,王謀就心叫不好,牀褥分明有睡睡揉過的褶皺痕跡,卻無人在榻。

    不好的預感驀地涌上心頭,王謀瞳孔收縮的同時,只聽到牆壁炸裂了。

    “轟隆”,伴隨着窟窿乍現、四起硝煙,一道黑影如箭般倏飛直撞王謀。王謀下意識地提劍,劍鋒一撇,迎着撲面襲來的黑影就欲平切,然而在鋒刃削骨的剎那間,心底突地泛起不祥意念。那意念尤爲深雋,竟迫得身陷囹圄的他在千鈞之際撤下了劍。

    一向講究謀定後動的王謀其實遠遠做不出隨機應變,只這一撤,簡直費盡了他渾身的千機百變,當中的迅疾矯捷,他相信平生已再做不得第二遍。

    而他也僅僅只來得及撤劍,一雙腿腳如同生根般仍紮在地面,於是正中了黑影的下懷。

    猛烈的撞擊卷挾着他向後狂跌,直到把依着房舍邊緣的桐木茶几拍得支離破碎、泥岩牆壁砸得深陷,才止息。

    他哽着嗓子嘔出一口肺血,心驚肉跳地喟嘆着自己到底讓開了幾乎取胡烈性命的一劍。

    破牆撞來的黑影赫然是胡烈,被人由隔壁摔將過來的胡烈。

    差一點手足相殘讓王謀憤恨不絕,虎目欲裂,直直瞪住窟窿對面。

    對面悠悠坐着一位曲線玲瓏的女人,伴着濃灰慢慢飄散,曼妙的長腿悠閒地擡在空中旋轉,須臾後優雅搭架在另一條腿的膝蓋,雙腿併攏交纏,翕合得緊緻森嚴,卻又像是期待着被人打開。偶爾有一分皎月穿過雨雲向樓房蜿蜒,恰巧盈上她的側顏,細長的秋睫、狐長的眸眼、翹挺的鼻尖、豐潤的朱脣,風情萬種好似只爲她寫,而她甚至還不曾吐露一言。

    蠶絲的軟坎微微傍肩,布料未在入秋時節多做些增添,反倒還有一道使人迷亂的溝壑漣漪在香頸下的春水之間,兩縷波紋彈動搖曳,又惹來幾分垂憐?下身綾羅紫裙,將將及膝,修長而堅實的一雙玉腿暴露無遺,不止是夾緊,還在輕微地婉轉、悄悄地摩挲。

    盈盈笑靨,牽人心田。

    而祈風豈非正站在藤椅後面!

    這紫裙女人眨了眨眼簾,道:“阿風,記不記得我與你說過要當什麼?”

    祈風道:“要當黃雀。”

    紫裙女人柔聲責訓道:“你們可好,非但沒當黃雀,居然還爭着當蟬,還好被我撞見。”

    祈風道:“對不起,師傅。”

    紫裙女人並不發作,而是幽幽望着灰塵中的對面,只見胡烈噴出一口血後,已能扶着腦袋坐起身,她道:“哦,如此看來,大抵是磐山流的‘泰山不崩’心決。磐山難纏,阿風,切記小心些。”

    祈風點點頭,從腰間抖出一條赤焰流雲鞭,挺身而出,擋在紫裙女人的面前。

    王謀和胡烈相顧了一眼,王謀問道:“還能戰?”

    胡烈壓住翻江倒海的胸膛氣血,咧着狠牙道:“何止能戰,我還要吸她的血!”

    於是便看二人並肩,膝蓋幽微下屈,馬步穩紮在地面,橫託着重劍舉懸胸前,形神氣韻陡然在劍尖銳利處凝結,繼而有淡淡的土黃色光波時隱時現,順着二人貼並的肩相互連綿,彷彿是閒雲客棧裏的一粟峻嶺山嶽。

    山嶽不動,二人卻可向前,紮實的足跟一步就是一寸;每前進一寸,兩間屋舍裏的氣壓就會沉凝一分,他們接連走出七寸,鬱結沉悶的空氣頓時就壓在了祈風單薄的雙肩。

    祈風擰緊了眉眼,於重壓之下,不斷探尋二人的破綻。

    然而山川又何來的破綻?

    王謀和胡烈的腳步且緩且慢,即便履在風口浪尖,也只教人覺得沉穩。

    原本搖曳的灰塵宛如在空中停固,等到再次飄拂時,極緩的腳步帶出的那極慢雙劍已然劃越了空間、時間,筆直無情地刺向祈風面靨!

    祈風分明站在空隙裏,卻覺得皮膚上的空氣就是山岩石面,把她壓在其間。

    刻下她退無可退,只得無計可施地出鞭。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