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三十章 亂戰(一)
    午後向來是慵懶的。

    喫完房後,腸胃裏的飽足感默默醞釀,又碰上清晨強行起牀殘留下的睏倦一併爆發,教人只想找一把柔柔軟軟的搖椅癱躺,倘若手邊還能再來一把蒲扇,不,最好是身邊有人爲你輕搖着蒲扇,這樣的日子纔是舒坦自在。

    假若有人偏說自己不愛舒坦,我絕不做爭辯,只當他是千萬分之幾的例外。

    可如果你想要擁有這樣的日子,就必須得在一門行當裏成名成腕兒。

    闖蕩江湖亦然;只不過要在江湖裏揚名四海,非但機遇、運氣缺一不可,緊要時刻更需要用到些無恥手段。多數是口蜜腹劍、顛倒是非,當然利用陽光的折射使人眼睛迷亂!

    此時正有一把柳葉刀調整着位置,將午後的陽光灑向李拓的眼窩,他若不想被刺瞎,勢必得擡手遮蓋。

    李拓如人所願的照做,目光旋即籠罩了一片漆暗,而那個企圖揚名立萬的年輕人和那把纖細依依的柳葉刀瞅準着時機斬落下來。

    從天而降,朝着李拓的顱頂疾斬,斬墜的速度比乞丐悄悄掏出短刀偷刺李拓的後心房還要快!

    就算是磨練過鐵頭功的腦袋也得被鋒利迅疾的柳葉刀從中爿開,就連乞丐也呆怔着喟嘆到手的名利驀地飛了。

    可李拓用以接刀的一向不是腦袋,他的反應也絕對不慢!

    他雖有五年的時光荒廢在了湖底泥潭,可既然人在江湖,就不會忘卻防範,何況還是刻下這般老掉牙的暗算。

    當他在擡手遮蔽光束的同時,春風化圓手早已暗中運轉開,此刻察覺到柳葉刀的鋒銳,立刻將一記“偷天換日奪劍式”施展起來,雙手搓圓一番,非但將偷襲的年輕人甩了出去,更把柳葉刀躲握在了手腕。

    刀上居然還有汗,想來暗算之前,年輕人也有過天人交戰。

    李拓只得搖頭苦嘆,隨後向身後的乞丐望來,問道:“沒事吧?”

    乞丐慌亂地藏好刀,額前霍地淌出一滴冷汗,眼皮顫顫,屏住呼吸晃了晃腦袋。

    李拓還以爲他是被墜襲而來的刀鋒駭破了膽,貼心地在他肩頭按了按,旋踵扭身向脫失了柳葉刀的年輕人看來。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看樣子是極其仰賴柳葉刀的,此時空出雙手,立刻無措起來。最顯著的赫然是不知往哪裏擺,腹前、背後都試了一遍,最後還是選擇貼着兩側的褲管,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比他大了五歲的李拓一臉的平淡,像在說着家長裏短一般,問道:“卻不知我是哪裏得罪了兄臺。”

    這還是年輕人第一次被人用如此口吻問話,雙脣翻了翻,可笨嘴拙舌的,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好在有一把粗獷的嗓子給出了答案:“你得罪的可不止是一位兄臺。”

    江畔忽然走出了六個人來。

    六人中有頭頂結疤的和尚,有右臂比大腿還粗壯的巨漢,有作俠士打扮的壯年,有齜牙咧嘴的混蛋,有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居然還有一個樣貌不凡的女孩。

    出聲的那人分明是巨漢,施施然,將手中的紙團朝李拓的面門激射而來。

    李拓手中的柳葉刀隨意一轉,便將紙團上的勢頭全部削散。

    回刀之際,亦將紙團揉開,只見大大的四個字在發皺的紙條上舒展,“李拓、風暖”,一旁還有一張把無神的眼眸繪得最是傳神的畫像。

    李拓道:“如此說來,諸位都是爲我而來。”

    巨漢譏笑道:“不是爲了你,而是爲了刀。穹蒼七刀響亮得很,你的名字委實不該在。”

    難怪他們手中都提着刀。

    一把是點滿九顆戒疤才準使用的僧刀;一把是非得膂力驚人才可徹底施展的雁翎刀;一把舞起來虎虎生風、叮噹作響、絕不能用作偷襲的九環大砍刀;一把無循無跡又無理、專門針對下三路的莽撞虎頭刀;還有一對需要情投意合的男女搭配方能威力無窮的長天秋水鴛鴦刀。

    與這些刀比起來,李拓奪下的柳葉刀簡直樸實無華得緊。

    刻下他不由得想起早前湯居里與老丈的對話,當聽到老丈說“整個大荒的英雄都爲了找一個人算賬”時,他豈非還吐槽過“也不知是哪個倒黴蛋”,現在他總算知道是誰了。

    對於寇昨年以幫忙打撈玉佩爲由,將自己騙去青花樓,李拓已經分不出到底划算不划算,至少現下可是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而今既然摸清對方是覬覦聲名之人,李拓心知相勸不得,只得說戰就戰。

    旋踵,他便不由分說地仗着手邊的柳葉刀奔衝上來。

    短暫的接觸讓他明白六人當中以那巨漢最有領袖氣概,他卻並不打擒賊先擒王的盤算,而是閃身屈入專攻下三路的混蛋。這混蛋分明與其他幾人格格不入,想必是臨時湊數的,李拓只覺得不論自己出多重的狠手,這混蛋也得不到多少及時救援。

    李拓想得果然不錯,其餘人中,有以那對情侶最爲冷淡,連援助的腳步都欠奉,全然是乾瞪眼着看。

    這混蛋心頭一恨,暗道:丫丫個呸的,得了空,一定把娘娘腔的玩意兒摘了,再教那女娃嚐嚐老子的厲害。

    接着,他信心滿滿地擺出莽撞虎頭刀與柳葉刀對幹。

    可他豈非越幹越心驚,皆因爲繞着他蕩行的李拓屈身得比他的下盤還矮,逼得他把專攻下三路的招式斬到中三路來,慣不慣還在其次,原本把人逼得左支右絀的招數,威力至少減消減了一半。他越打越是渾身冒汗,一個留神不住,就被李拓用柳葉刀刀柄撞中丹田氣海,立時一口氣接應不上來,果斷席地癱軟。

    解決完混蛋,李拓又向旁邊的和尚看了看。

    可和尚多慈悲,許多刀法皆是以守爲攻,難以速取;倒是那壯年一派剛正不阿的樣子,或許能暴露出更多破綻。於是李拓捨近求遠,折身向壯年攻來。

    壯年只覺眼前一花,原本離自己足有七步之遠的李拓竟已到了跟前:好快。

    他雖驚,不亂,九環大砍刀大中至正地向李拓胸膛正氣凌然地劈來,李拓欺身不進,只得向偏旁一閃。壯年扭動起膝蓋、腰身,正直向李拓罩過來。

    李拓心頭一定,身形化作虛影,在壯年的左右來回移閃,壯年則不得不跟着他的挪移而扭轉膝蓋、腰身,不消片刻,已然氣喘。

    原來壯年對於正直過分的執着已然成了他刀道上的桎梏;直面迎敵時,刀光匹練難敵,可一旦要向兩側出刀,招式便無法施展盡然;他知悉這一點,於是每每對敵都以正面去追迎,碰上輕功未必高明的,幾乎戰無不勝,可遇見李拓這般鬼出電入的,只能被拳頭把鼻樑給打歪。

    李拓用柳葉刀挑飛九環大砍刀後,立即向着長天秋水鴛鴦刀襲上去。

    這對青年情侶配合相宜,一人指東,一人打西,公子哥刀斬李拓脖頸,女孩必定出刀去阻李拓遊動的腳心。李拓憑着柳葉刀苦苦相挺,也要旋身衝到女孩的耳際,彷彿親吻一般在女孩面前說言幾句,旋踵在公子哥含怒的一刀下飄然退離。

    公子哥對女孩說道:“凝神穩心。”

    女孩的眼睛卻不知在看向哪裏,晃神了許久,纔有口無心地答道:“嗯。”

    正是這一段小插曲,徹底打亂了兩人的聯手合擊,公子哥只覺得女孩的配合愈來愈做不到及時,竟讓李拓有了愈來愈的空隙。

    他忍不住以虎目向女孩瞪去,瞪得女孩心頭一驚,手底的薄刀從指尖跌墜了去。

    公子哥恨極,發着狠向李拓追擊。

    兩人越戰越快,公子哥與拼刀中喝問道:“你究竟對她說了什麼?”

    李拓平淡道:“我只是說‘那人高馬大的漢子一直在看你’。”

    公子哥雖然俊朗,可那巨漢身上的男兒本色才更教女子情迷!

    公子哥暴怒:“卑鄙!”

    長天秋水的鴛刀舉過頭頂,兇狠向李拓劈天蓋地砍去,李拓驀然身形一閃,刀口指向的居然變做了和尚。前來相助一臂之力的和尚滿臉訝異,只得聚起渾身氣力,擡起僧刀與公子哥相抗相抵。

    鴛刀本是窄細,受不住如此劇烈撞擊,利落地由中斷去;而挺刀抵擋的和尚雖是安然無恙,卻也露出了被李拓一掌切中後脖頸的契機。

    一炷香也未及,江畔的小徑竟只剩巨漢還把雁翎刀握在手裏。

    李拓手持那柄滿是凹痕的柳葉刀,道:“還要戰下去?”

    亂戰後渾身是汗的巨漢目光堅定,道:“吾猶有一刀,還請穹蒼七刀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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