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四十五章 決戰前後(三)
    柔嫩的手裏緊攥着一塊石頭,磨圓了的石頭。

    這種由瑪瑙和玉髓構成的雨花石,有着極其美麗的色彩和花紋,通常都是送與旁人觀賞、收藏的,如果不是心存刻意地把它磕破,石身上絕無可能有鋒銳的裂口。正是這條裂口承載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寄託,刻下正同龍舌蘭麻製成的繩索不停歇地摩挲,且細且輕的“嘶嘶”響聲充滿了整間晦暗的房舍中。

    這是一間清冷的柴房,房裏沒有分毫火光,唯一的輝芒來自牆上的窗。可惜當下的天邊只殘餘即將揮別的夕陽,嫣紅的雲霞固然美不勝收,卻照不亮天地,更通明不了柴房。於是裏面烏漆漆的,陰影幢幢。

    女子不斷摩擦着繩索,有時甚至因爲用力過度而撞上牆角,好在腦袋下枕着一堆稻草,稍略替她減緩了衝撞帶來的創傷。

    “哧”。

    在不知道是第幾百次的切割後,捆綁手腕的繩索終於被破損的雨花石割斷了。

    女子着急忙慌地把堵着嘴巴的抹布摘掉,然後噁心地“呸呸呸”了半天,才稍略平心靜氣下。接着,她立即去解同樣被麻繩捆住的雙腳,這下倒是利落多了。重獲自由後,她趕緊趁着僅剩的幽微陽光摸到夥伴身旁。

    二人兀自暈眩着,如何叫喚拍打,也喊醒不了。

    女子只得悄悄伸探出頭腦,試圖竊看一下房外的情況。

    就是這鬼使神差的一看,令女子的美眸霎時明亮,再顧不得一切,哪怕要撬開門鎖,也得向柴房外的來人跑!

    ……

    李拓沒有像孟卿衣那樣飄然立於清慈宮中央,而是踱步走過矮頭灰牆、踏過百鷺院堂。

    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爲周身上下的傷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已沒有了久戰的力量。所以刻下,他必須把每一步都走好,不光是走路,亦是凝神聚氣和積攢力量。

    當他最終出現在對手身前時,一路結聚的形神氣韻就可以幫助他割出圓滿一刀,決勝負的一刀!

    他雖是這麼想的,可世上卻有太多事令他難以預料,意外豈非總是忽然來到!

    突地由柴房裏衝出來、拽住他左手的女子就是他的意外。

    她蓬鬆的頭髮上還摻着雜草,臉蛋的水粉也因爲淚水而花掉,現下絕不是她最美麗的模樣,可襯着夕陽的尾巴,猶是說不出的嬌俏。

    李拓不可能認不出這個女子,她豈非正是他歹夢裏的那個女子。

    顏子涵!

    李拓也不禁古怪道:“你怎麼在這裏?”

    於是顏子涵委屈地扁着嘴,把自己如何看不慣刀客從而央求祈風出手、祈風何以因爲劍傷完全不是刀客的對手、三個人奈何被關進柴房自己又是怎麼脫身的,如實告訴了李拓。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吃了苦頭,斷然間又止不住淚花流。

    李拓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李拓只有伸手摸摸她的頭髮,然後仔仔細細地替她摘去些許雜亂無章的稻草。

    顏子涵噘着嘴,固執道:“李拓,你要替王姑娘、替祈風、最重要是替我報仇!”

    對她心存感激的李拓點了點頭,道:“好。”

    只是現下的情況卻算不上好,方纔極不容易結聚的三十七步力量、氣韻全因爲顏子涵的搖拽而散去了,此刻除非他扭頭跨出那矮牆,沿着來路重新踱走這麼一遭,方有可能再次期待一刀決勝負。

    李拓不禁想:再走一遭會怎樣?丟人麼?可我何嘗在意過旁人的眼光?

    於是不在乎別人的李拓打定了主意轉身要走,恰在這時,脖子居然又被人摟上。

    摟他脖子的是孟卿衣,面色鐵青的孟卿衣。

    孟卿衣把嘴巴湊近,嚴肅道:“你可看清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李拓搖頭,方纔所有的心思簡直都在要不要重走一遍上。

    孟卿衣恨鐵不成鋼,猛地扯了他一把,將他拉出了百鷺院,又往古樹邊走了十一二步,靠近那不動聲色挺立的刀客,道:“現在呢?”

    李拓被他摟得都快喘不過氣了,連連甩脫他的手掌,不明所以地四下打量,還是搖頭晃腦:“你最好講清楚我應該看哪兒。”

    孟卿衣焦急道:“衣袍,看那人的衣袍!”

    李拓道:“哦。”

    於是他向刀客看去,避過了對方同樣望來了眼睛,視線全部放在身裹的衣襟。

    隨後他回答道:“這衣袍的手工普普通通……”

    孟卿衣截口道:“顏色!”

    李拓無奈道:“藍色啊——”始纔有所反應:“哦,他是江青寒。”

    孟卿衣一臉嚴肅道:“知道了你還不趕緊逃?”

    李拓凝起死魚眼,像看傻子一樣盯着他,道:“適才或許還可以,可現在你把我扯得離他這麼近,拿命逃?”

    孟卿衣一驚,探長了脖子觀察此時的距離,數來數去,二人隔着的腳步只剩十六十七,雙手止不住向李拓的臉頰拍去,搓着對方的臉,抱歉道:“哎喲喂,大意了,對不住,小心啊!”

    他坑慘了李拓,心知理虧,刻下只想逃,愧疚地潛逃。

    李拓則一把拉住了他的後襟,很是習慣了,語帶平靜道:“師兄。”

    孟卿衣嚴峻回身,目光卻如何也不敢看向李拓:“師弟。”

    李拓吩咐道:“小姐現下正在柴房,你讓冬姐和她的,她的相公過去幫忙。”

    孟卿衣道:“好嘞。”

    李拓揮了揮手:“你滾吧。”

    孟卿衣點了點頭:“收到。”

    看着他馬不停蹄的模樣,落拓的李拓不禁有了笑。只笑了一剎那,他已扭過臉頰,平靜地與十六七步開外的江青寒對望。

    他望江青寒的刀,始終剛直不屈的一把唐刀;江青寒卻在審視他的傷,額頭、臂膀、指尖、腰腹,最後停留在了左胸膛。

    江青寒瞧着李拓驀地向自己舉步向前,忽而右手橫在空中,阻止道:“等一下。”

    李拓停步,看着他。

    江青寒沉聲道:“現在的你,周身上下究竟有幾處傷?”

    李拓並不打算隱瞞,道:“五六處吧,還有一處是剪刀戳的。”

    江青寒不由晃了晃首,嘆息一聲,道:“你渾身是傷,這一戰還有何可較量!我即便贏了你,也要被人說是勝之不武啊。”他帶着不甘和無奈,道:“散了吧。”

    他說完就轉了身,誰又能料到結局竟是怎樣!

    這下輪到李拓清冷的聲音傳來:“等一下。”

    本已啓步的江青寒默默停下,只扭了半截身子,看向他。

    李拓凝盯着對方:“是你抓的小姐?”

    他頓了頓,其實這句話本該就此結束的,可他委實察覺到了身後那一對如小刀般凌厲的眼光,連忙接着道:“傷的祈風、捆的顏子涵麼?”

    他可以感覺到目光溫柔了。

    江青寒幽幽道:“是又怎樣?”

    披風搖曳,刀鋒也搖曳,李拓的身影突然在江青寒眼裏湮滅,江青寒不清楚李拓是如何割出的這一刀,只知道這刀過後,天地徹底陷入了黑夜。

    “嗒”。清脆的一聲劃破人間,五個死士、花紅、柳綠和孟卿衣全部一怔,他們當然聽得出那是滴血聲,從刀尖滑落的血滴在地上的響聲。

    江青寒的目光異常寒冷,扭過來的右側臉頰上,正掛着一道新鮮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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