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五十二章 同道
    黑夜給了人們一雙黑色的眼睛,有人用它來尋找光明,有人卻用它來追尋刺激。倚着牆壁上坑坑巴巴殘存的縫隙,向舞娘們歇息的寢房偷窺出去,你覺得刺激不刺激?

    在圓胡臺爲一堂的賓客們盡情演繹過後,回到這裏,誰能不香汗淋漓?誰能不起伏喘息?

    所以悄然窺視的他們簡直撐大了眼睛,一個睜得似櫻桃,一個瞪得如銅鈴,皆揮灑着閃電般的機靈。彼此之間,自也有交集,一個靠拉拉扯扯,一個用言語銳評。

    立即就能聽到壓低嗓子的聲音:“看臉蛋,看臉蛋。”

    兩對目光立刻被一張胭脂不點脣自紅、粉黛不施眉猶翠的面容吸引,於頃刻間,靈魂被那不可方物的美麗擊得支離破碎。

    令他不禁歌賦起:“屬實姣顏若銀盤,瞳眸似水杏。”

    耳邊傳來“嗚嗚”的聲息,是同道摯友對他的迴應。

    目光自然而然地向下垂去,難免要滑至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的脖頸。

    淺陷的鎖骨裏,有汗珠悄悄盈積,在燭火的掩映下,豈非爍晶晶。

    他立刻伸手摟住道友的肩,道:“望脖頸,望脖頸。簡直是膚如凝脂,領如蝤蠐。”

    由手掌上傳來的感應,豈非證明道友也正點頭不已。

    寢房的舞娘掏出一方香巾,輕柔地擦拭掉皓白肩際上的珠露,嫵媚的舉動實在教他眯了眼,亂了心。

    他已是喃喃自語:“纖纖出素手,皓腕抹紗巾。”

    兀自癡情許久,才察覺到被道友向下扯了扯衣襟,分明是在提醒他繼續。於是眸子多少帶了些自以爲的羞澀意,卻分明一眨不眨、目不轉睛,往那香濃的幾兩清酥望了去。

    由內心裏豪涌出幾分感激,也不知是在恩謝蒼天大地,還是舞娘的父母親戚。

    他可歌可泣地道:“春瓣有恨乳尤潤,桃李無言肉自白。”

    袒露的胸膛盡顯他的情懷。

    可惜舞娘不合時宜地轉過身去,惹來他之一嘆,引得道友的“嗚”怪。

    然而她豈非悄然揭開腰間的裙衫,立刻露出那“誰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王”的風流來,而那以堆雪之臀、肥鵝之股堆砌的重巒,和緊實修長、如秋水之滑的白皙玉腿,幽幽溢滿了他們的眼窩。

    他向後跌倒得轟然,眼睛裏滿是迷亂、暈眩,晃腦搖頭,嘴裏止不住地喊:“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不知在地上癱了多久,長舒的氣息至少有十六七口,始能重新坐正身來,與身旁的道友面面相看,同時嶄露出深意自知的眯眯微笑來。

    他伸掌疾摸對方的腦袋,道:“想不到你驢頭驢腦,品味還真好。”

    道友被說“驢頭驢腦”,居然一點不惱,簡直還當作是誇讚,咧嘴一笑,露出破口糙牙了,實在是燦爛。

    不是李拓乘騎的那頭“驢大爺”,又是誰?

    而與之談笑甚歡的,無疑是披着淡粉浴袍的孟卿衣了。

    刻下兩位,或着兩頭同道中人分明被關在諸夢樓百年都沒用過幾回的木牢裏,卻屬實逍遙自在。

    孟卿衣摟着它的脖子,嘖嘖地回憶着方纔的滋味。

    跟着,他更是誠懇與它交換觀後感:“你覺得哪個好看?個人而言,我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湖藍長裙的舞娘。”

    毛驢嗤之以鼻地擺起腦袋,分明不認贊。

    孟卿衣想要憑口花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它:“聽我說,雖然是長裙,可跳在空中的時候,那雙明晃晃的腿腳絕對露了出來,不只是細瘦的竹竿,而是有肌肉線條的,健康的腿彎。”

    他邊說邊想,腦海裏忽然重現出那稍略帶着些異域風情的面龐,頓時經受不了,血花竟從鼻子裏怒放。

    毛驢把舌頭伸吐得老長,多少有點譏笑,卻是舔舐着他的鼻脣,把血花擦抹掉。

    孟卿衣連忙解釋道:“不許笑,我的心肝脾肺都無恙。”

    跟着他立即在心裏斷定道:往後欣賞佳人,果然還是得由下至上。

    倏爾後,他驀地看見毛驢的鼻孔裏也噴出的血花,恬不知恥地拍腿大笑:“你的身子,可是虛得沒邊啊。”

    五十步笑百步,笑得分外得意。

    然後拎起粉色袖子,替它擦了擦。

    悄然只聞身後有人譏誚道:“看樣子你在木牢過得不差,既然如此,就在裏面住一個晚上。”

    聲音雖冷冽,卻悅耳得緊,片霎就在孟卿衣的腦子裏烙下了美人胚子的虛影,爲了證明自己斷定的道理,便徐徐回過頭,由足尖往面龐看去。

    嘴裏不禁還有些喃喃自語:“嗯,纖細筆直還有力;不行不行,實在太平,還是得翹起;嘿,腰身可是蠻得可以,摟着一定舒適得緊;雖是渾圓,奈何還是小了些許;哇,這容顏可是美豔至極,再長開些,簡直唯有仙子可比;不過,看上去怎麼有點熟悉?”

    孟卿衣實在有個毛病,一旦深思熟慮起來,腦袋反而成了漿糊,倒是沒心沒肺的時刻,機智聰穎得教人驚歎。

    他實在想不起是誰,不禁伸了伸腦袋,額頭都不禁磕在了木牢竿。

    女子委實把他的自語聽得一清二白,冷笑道:“好看麼?”

    孟卿衣兀自贊嘆:“雖有一些些瑕疵,整體而言是好看。”

    女子驟然勾出兩根指節,向他的眼珠子摳來,如果致使他成爲瞎子,她一定不會遺憾。

    孟卿衣趕緊抽身躲開,直等倚在牆頭、拉開距離後,才分辨出來:“顏,顏姑娘啊!”

    他連忙換出諂媚的笑容來。

    顏子涵兇巴巴地往木牢竿上恨踹:“太平了是吧!太小了是吧!”

    嚇得毛驢脖子一歪,躺在地上裝起死來;嚇得孟卿衣屈膝跪逼,伸直了雙手,五體投地趴下來。

    尚喬伶由她身後閃身而出,嬉笑道:“消消氣,消消氣,可別把我們的牢竿踢壞。早就說了吧,有同道陪伴,他在這裏一定過得不壞。”

    顏子涵哼着鼻子,道:“妄我還在乎你的死活!”

    孟卿衣依舊五體趴着,用下巴支挑起腦袋,道:“顏姑娘多在乎一下吧,能活着簡直是最好了。”

    顏子涵氣鼓鼓地道:“放心,你死了,我準保埋。”

    緊接着,她將一件衣衫丟進木牢:“現在通知你,天一亮,就給我爬起來,我們將乘諸夢樓的畫舫假以採辦的名義從風暖城逃竄,你若妨礙了大事,別怪我心狠手辣,把你大卸八塊。”

    孟卿衣一臉奴才模樣,倒也和他的氣質很是搭架:“得令。”

    顏子涵道:“到時候我扮作倌人,你扮作小廝,聽明白了麼?”

    孟卿衣很狗腿地笑道:“保證完成任務。”

    毛驢見氣氛好轉,忽悠地爬起來,抖擻了一下渾身,“嗚哇”地叫喚。

    孟卿衣自顧不暇,只敢小聲地求道:“這頭,可愛的,”察覺到顏子涵眼睛陡然冷寒,立刻改口道:“邪惡的毛驢,二位姑娘有何打算。”

    顏子涵嗤之以鼻不想管,尚喬伶幽幽笑道:“孟哥哥又是什麼算盤呢?”

    孟卿衣建議道:“驢肉無論是煎、煮還是烹、炸,滋味都妙贊,不如把它圈起來,沒口糧的時候,嘿嘿……”

    毛驢雖知道他在爲自己說話,可依舊通體生寒,兩股戰戰。

    顏子涵冷淡道:“那你可得牽好咯,倘使惹得本小姐生氣,什麼都給你砍下來!”

    她不再搭理他們,拉着尚喬伶就要離去;尚喬伶卻讓她獨自先行,自己倒是留待。

    孟卿衣總算得了自在,由地上爬起,對她笑起來:“小喬,哥哥先前問你話呢,你還沒給哥哥答案。”

    尚喬伶掩嘴嗤笑,然後道:“孟哥哥穿粉的其實也好看,只不過這款式麼,一定得改。”

    孟卿衣灑然一笑,道:“這點放心,早晚我請舒姑娘爲我量身定製一套。”

    尚喬伶給了他一個白眼,嗔道:“就知道四處招惹麻煩。”

    跟着,她向牢邊靠了靠,忽然用細聲的、嚴肅的語氣道:“孟卿衣,往後的日子,你究竟會站誰的道?”

    孟卿衣凝望着她,神祕一笑,道:“你呢?小喬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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