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五十六章 歲寒三道
    血灑了一地。

    也不知是循着聲音還是隨着血跡,李拓朝甲板走去。穿過滿是陰涼的艙道,死魚眼被晃人的陽光耀得眯緊,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頭頂是萬里無雲一片晴,熱情的太陽懸掛天際,久未被陽光直照的李拓懷念得緊,將袖子和褲腳都稍略向上捋了捋,然後享受般地扎入溫熱裏。

    腰身一挺,雙手儘量展向天空,舒舒服服地伸過了懶腰後,李拓始把目光向舫尖看去,率先看到的當然是一條船影,裝飾雖不能和畫舫同日而語,空間則是畫舫的數倍有餘。

    舫尖上的方豪不斷對着黑船揮臂,編造着一些李拓欺男霸女的行徑。

    船緣頓時就有三條人影靠近。

    三人皆穿着一樣款式的布袍衫衣,只在顏色上稍略分些差異,一黃、一白、一青,都把長劍置掛於背脊,衣袂隨着江上的疾風而飄零閒逸,倒果真蘊藏了幾分仙風道骨之氣。

    他們顯然是對脣舌不斷的方豪的讒言佞語很聽信,那白衣布袍的中年最先忍不下去,猛地一跺足,由船入舫,着落時腳步輕盈,沒在畫舫上激起動曳。

    其餘二位一向知曉其脾性太烈,也只得跟隨下去。

    看清那布袍衫衣是道服,李拓陡然便把他們的身份辨清。

    “歲寒三道”打二十年前便在江湖裏赫赫出名,一來因爲他們確有不俗的劍技,二來因爲彼此間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情誼,三來則因爲他們最愛於風口浪尖上鼓吹公義!三人以那着黃袍的黃梅道長脾氣最和煦,着白袍的白竹道長最躁急,着青袍的青松道長最散逸。

    不知爲何,毛驢對三人分外警惕,不但放聲嘶叫,還呲着糙牙咧住破嘴,“嗚哇嗚哇”的兇狠噴吐粗氣。

    如斯德高望重的三人,本是不該同一頭脾性倔犟的驢子較勁的,可那白竹道長才在甲板站穩,甩開袍袖就向着驢嘴扇抽過去,其勢之戾、其力之巨,赫然抽得毛驢栽翻下去。

    他陰沉地對毛驢眥起眼睛,道:“再叫喚,信不信貧道把你的皮肉一寸寸割嘍!”

    毛驢縮着腦子不敢回答,卻有一個聲音由艙道前替它迴應。

    李拓道:“我不信。”

    毛驢陡然瞧見了他,立刻撒着蹄子向他奔去,他半蹲下來,一邊撫着被抽打的驢嘴,一邊擲地有聲道:“只要我還在,就沒人能把刀子動刀驢兄身上,歲寒三道也不行。”

    三人互相望了望,眸子裏都生出幾分異樣。

    黃梅道長更是心思急轉,究竟是什麼樣的硬點子,才能在分明知道我們身份的情況下,分毫不怕?

    滿鼻子是血的方豪立刻指住了李拓,道:“是他,就是他!”

    白竹道長二話不說,起手就要拔劍,自然被黃梅道長挽着手臂阻止了。

    黃梅道長向青松道長一望,青松倏爾會意,咧着嘴角笑了笑,伸張開雙手,表明不具惡意,悄悄向着李拓靠。

    青松道長笑道:“據這位方小友說,閣下是強佔了畫舫、迷暈了姑娘、打折了他鼻樑的惡霸。”

    李拓揮了揮右手,拳骨上無疑有血花:“道長以爲呢?”

    青松道長搖着頭,道:“貧道看閣下平和的面相,倒不覺得是這樣。”

    白竹道長叫道:“知人知面難知心,青松,莫要被面相矇蔽了!”

    青松道長道:“黃梅,你以爲怎樣?”

    黃梅道長悠悠道:“貧道唯有一事,還得向閣下討教。”

    李拓道:“討教不敢,但聞無妨。”

    黃梅道長道:“閣下打折方小友鼻樑的緣由,可否述於貧道?”

    李拓平淡道:“倒不如問問你們這位方小友何以在米粥裏下蒙汗藥?”

    三雙眸子齊刷刷地看向方豪。

    方豪臉上瞧不出半分慌張,反手指住了李拓鼻子,駁斥道:“分明是你這個惡人迷暈了顏姑娘想要行僭狂之事,被我阻止後,便想殺人滅口,刻下還嫁禍栽贓,三位道長要爲我做主啊。”

    他說得簡直誠懇之至,黃梅道長和青松道長無法從他的臉上辨出半個慌字。

    白竹道長恨得牙癢:“賊子,你作何解釋!”

    李拓幽幽起身,指尖默默撩起披風?3?8邊,道:“於栽贓上我或許不濟事,但若論殺人,倒不是什麼難事!”

    “嗆啷”一聲長劍拔出,白竹道長仗劍高呼:“賊子太過狂惡,喫我一劍。”

    「飛劍走星河」,劍上陡然閃爍出的光輝,簡直要逼得刺眼的太陽都落幕。

    然而這一劍只得刺在空處,李拓的身形化爲殘影,已經向着舫尖方豪撲入。

    梅、松二人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同時出手,欲將那條去影擒捉住。黃梅道長四兩撥千斤地使出「沾衣十八跌」,旨在鎖住李拓的肩;青松道長灑脫出劍,劍影如繩似索,想把他的腰際捆卷。

    偏偏二人同樣撐大了眼,無論是爪還是劍,豈非都距那去影差一些!

    方豪整張臉都被駭成了豬肝色,剛欲逃避,天空已然有血在濺。

    大抵因爲刀鋒太快,疼痛果然遲滯了半晌才鑽襲而來,激得方豪“啊啊啊啊”地把嗓子都嘶爛。

    李拓面色猶是平平淡淡,道:“有人言說謊拔舌頭,我以爲扯騙斬耳根。留着一張完整的嘴,或許還能把實話問問。三位前輩覺得呢?”

    他並未回首看向三人,而是挺直腰身,罩在躺倒在地的方豪眼前,無論陽光多濃烈,都被他的陰影淹滅。

    他問:“是誰在粥裏下的蒙汗藥?”

    方豪捂着自己另一隻耳朵,道:“是,是小人。”

    李拓道:“緣何呢?”

    方豪痛苦道:“小人想,想睡,睡那個女人。”

    李拓點點頭,道:“這纔對麼,做人做事,那怕做再卑鄙無恥的人、再骯髒齷齪的事,至少心總得實誠。”

    白竹道長一折寒劍,依舊指住李拓的臉,道:“屈打成招,何以做真!”

    黃梅道長卻道:“白竹,收劍吧。”

    白竹道長滿臉的怒恨:“黃梅,只因爲這賊子的輕功,你就怯懦了麼?”

    青松道長笑了笑,道:“這位小友的輕功貧道絕不敢遑論比得上,何況他的確證明了方小友事先對我們說了假話。”

    白竹道長道:“什麼假話?”

    青松道長眯着眼睛道:“他說這位小友打算殺人滅口,偏生被他逃了,貧道試問,倘使小友欲殺黃梅滅口,黃梅可有把握逃麼?”

    三人當中武功最高的黃梅道長搖頭苦笑。

    旋踵,他把眸子鎖在李拓身上:“閣下是疾風流?”

    李拓道:“不錯。”

    黃梅道長又問:“閣下用的是什麼刀?”

    李拓道:“我這刀叫什麼,卻是至今也未想好。”

    黃梅道長眸子徒然一亮,道:“閣下莫不是姓李吧?”

    李拓看了看和顏悅色的他,想着三人俱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又兼之用的不是刀,便覺得用不着隱瞞:“在下李拓。”

    白竹道長的眉峯斷然一愕,青松道長臉上一副瞭然的微笑,黃梅道長更是迎上前來,攔住他的肩膀,道:“你看看,你看看,險些大水衝了龍王廟,寇大俠對你的稱讚,猶在耳邊呢,這就差點兒動起手了。”

    李拓平淡道:“前輩太客氣了。”

    黃梅道長拉着李拓的肩膀,走往畫舫的內艙,笑道:“李小友可有空閒聽貧道絮叨絮叨?”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李拓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拒絕,只得被扯着走。

    可與青松道長錯身之際,李拓突兀地感到一股令頭皮發麻的寒涼,本能的反應遂使他想從黃梅道長雙臂上抽身,卻發現肩膀竟是被「沾衣十八跌」的指爪給捉拿擒穩。

    毛驢一聲驚呼!

    青松道長出手一劍,筆直捅在他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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