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六十章 狹草相逢
    躁動的草叢在搖曳的火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李拓雙眼一眨不眨,緊緊窺視着前方。

    周身的睏倦簡直是第一時間便被驚消,他突地翻身低伏,儘量沉掩着身形,須臾間把警惕拔升到最高,右手有意地攥住了披風下的刀。

    因爲莽腰受了傷,他無法像往昔一樣抖動披風利落撩刀,於是難得抓在手上。

    果腹後,他恢復得不差,體力、精力已有平時的十之五六,雖猶不能喚風,也無以輾轉於空,可不論即將出現什麼,委實都有信心鬥一鬥。

    那麼躁動的草叢裏究竟藏了什麼呢?

    山雨欲來的刻下,李拓心裏閃過無數念頭:根據草叢拂動的範疇,大抵可以排斥蛇蟲毒蟻,倒與那八條腿的蜘蛛體態相同?莫不是它的親眷來尋我報仇?

    他思忖一二,搖搖頭:蜘蛛擅使埋伏陷阱,主動出擊不是它們的個性。

    粗略估摸了一下體型,他有理由相信是走獸。

    猛虎還是兇豹?李拓的心房並未劇烈的跳。擁有絕對力量的老虎和爆發速度的兇豹或許都棘手得緊,卻還不足以令他生出退縮的念想,畢竟憑藉着野獸本能裏恐懼的火焰和掌中附靈的銳利刀鋒,即便拖着傷軀,也有搏鬥的辦法。

    他不怕它們,因爲它們習慣獨來獨往。

    真正讓心理變化由以逸待勞變作先發制人的,無疑是狼。

    如果是狼哨呢?李拓突然想到。

    這種荒蕪的島林,未必不會有狼,而狼一向以羣爲居,單打獨鬥也許勝不了虎豹,可一旦羣狼皆露獠牙,恐怕連巖熊也得死在它們嘴下。

    如果我無病無傷,遇上前赴後繼的羣狼該當怎樣?大抵還是得逃吧。假若最後冒出草叢的果然是前來開路的狼哨,一聲召喚同伴的尖嚎嘹亮,憑現在我的身手,被包圍以後還逃不逃得了?啊……這傷果然還是讓我大受影響。李拓長長嘆氣。

    經過了無數個厄運晚上,他不得不將凡事都往最壞的處境思考。在肯定自己無以逃命後,頓時打定主意,如果當真碰見狼哨,必定得受之瞬間滯氣,嚎啕不了。

    爲此,他當然得一步步向搖曳的草叢近靠。

    在深深吮吸一口空氣後,李拓讓自己周身氣韻全然沉寂,腳步儘可能的悄然掩藏,邁着寸步柔行在泥土上,跟着一個利落地蹲鑽,便匿伏在了側旁

    “嚓嚓”,身子摩挲草穗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亮……

    緊接着,由其中鑽出了一隻灰溜溜的頭腦。

    李拓整個人已經撲在空中裏,火光映照着手掌裏尖銳的刀。

    “嗚哇”的慘叫撕破了整個黑夜,卻呼喚不來半隻狼影,只有拔着蹄子四處竄逃。李拓連忙收刀,以致於控制不住身子,在泥地上滾了滾、蕩了蕩,激起的塵土在空中搖晃。

    塵土消散,那腦袋纔敢往一動不動的李拓身邊靠了靠,於火光下望清他的臉後,怨恨的大眼睛何以能少,氣憤地呲了呲牙,跟着毫不留情地在上面踏了一腳。

    李拓卻半點沒有動脾氣,反倒摟住了它的驢腦,難得露出一個欣慰的笑,不那麼好看的笑。

    來的赫然是他的毛驢,被他喚着去救顏子涵的毛驢。

    ……

    毛驢在搖晃的通道內跌跌蕩蕩,還不容易纔打着滑溜到了艙房,門開着,被喂下蒙汗藥的顏子涵依舊貼在牀上,無論牀榻怎麼被浪推挪,她彷彿都摔不下。它用破牙扯了扯她的衣裳,昏死過去的她始終不見反應。

    忽而舫檐又被利爪刺撓,立刻在頂上烙出的三條爪縫,木屑肆揚。

    毛驢用盡力氣推搡牀上的嬌軀,讓她滾到榻緣邊際,拔着蹄子跑到另一側去,一邊用屁股拱着牀榻,一邊用背脊接力。

    再徹底馱穩的剎那,一道巨瀾撞來,直接引得牀榻頂破艙壁,向江底沉浸。

    而它想要原路返回也已不行,只能狠了狠驢心,一個猛子扎進水裏。

    鬼知道自己是怎麼浮起的,不會游泳的毛驢放鬆蹄子,正隨波逐流漂行,顏子涵的雙手則被它用破牙在脖子下咬緊。

    一道道漣漪推將過來,不知要把它灌去哪裏!

    爲了保證顏子涵躺妥於背脊,毛驢便連掙扎也不敢使大力氣,蹄子幽微在江水中擺動,反倒讓它的漂流更加穩定,遊個半晌後,驢刨式便徹徹底底成了行。

    既得意,又樂此不疲,瘋狂地撲騰着驢蹄,咧開的嘴角和划動的身子都露出一股浪勁。

    如果它依舊是那般遊五步、浪三步的行進方式,只怕到明天正午都得泡在湖裏,可凌波動亂的水裏猛地浮出一個厚實的背影,粗長的身軀、皮掛鱗甲、腿爪一撲,藉着分浪的魚蹼就銜尾追上去,嘴顎猛然張開,血盆大口帶着錐形巨齒就朝驢蹄咬去。

    好在它對危險有異於常驢的感應,驀地一蹬,拼了驢命地四蹄撲水,居然領先鱷魚一步搶灘登島,蹄子踏在沙灘上後更是撒丫子就跑,眨眼就鑽入了讓鱷魚充滿畏懼的灌木林叢裏!

    越往深走,越是霧氣,毛驢蒙着腦袋不辯方向地走了半晌,這才與李拓相遇。

    背上的顏子涵兀自平穩呼吸。

    把所有的提心吊膽都放下後,始察覺到痛意,“嗚哇嗚哇”嘶吼了幾句。經由李拓的檢查,赫然發覺它的右後蹄其實遭遇了咬擊,被硬生生咬奪下了一塊肉去,此時正鮮血淋淋。

    李拓對它又感激又心疼,此刻是深夜,不敢從篝火旁脫身,於是便撕在了自己身上扼棕櫚葉,爲它纖悉不苟地包紮起來;它也不再呻吟,一腦袋癱躺在地,卻不睡去,睜着對驢眼,向他凝盯。

    他撫了撫它的額頭,問道:“怎麼了?”

    毛驢用前蹄捋了捋肚子,叫道:“嗚嚕嗚嚕。”

    李拓猜測道:“餓了?”

    毛驢咧開嘴角,綻露一個愚蠢的笑意。

    李拓道:“夜裏不便行動,你且忍耐一會兒,明日天亮以後,我帶你去尋些蔬果。”

    毛驢鼓起腮,別開頭。

    一人一驢也相處了許久,它這副生悶氣的模樣,李拓又如何不懂,只得撓了撓它修長的脖頸,妥協道:“好吧好吧,如果這座島上有,我們明天便儘量覓得一條溪流,到時候餵你喫魚肉。”

    毛驢“嗚哇”輕叫,立時就轉換上笑容。

    興致一起,突然用嘴含了一片樹葉,吐在李拓的手中;見他沒有接過,就又拾了一片葉子置於他手。

    李拓搖頭道:“現在不是吹曲的時候,怕是要招來不知道的飛禽走獸。”

    毛驢也跟着搖首,分外執着地又撿來一片落葉。

    望着它明爍的眼睛,想着它陪自己喫下的苦頭,李拓嘆了口氣,覺得即便引來危險,也只得認了。於是將葉子捻平,放在脣中,小調吹得幽悠。

    毛驢在曲調中悄悄垂下了頭,李拓和顏子涵則它在她毛茸茸的身子上,火光驅散了黑夜的孤寂與寒涼。

    ……

    “啊——”一聲尖叫在林中驚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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