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冷輝驚夢知是刀 >第六十二章 視汝爲敵(二)
    無名的島嶼上到底還是有一片清澈見底的小湖泊,沒有遮天的罩頭,蔚藍天空和明媚陽光可以盡情照落,湖邊又被珊瑚樹、銀杏樹、流蘇樹、紫藤樹圍攏,各式顏色倒映在靜謐的水面上,便連偶爾濺起的漣漪也潤濃。

    踩出漣漪的赫然是出生幾月大的梅花幼鹿,總是踏着輕巧的腳步,在湖岸邊嬉戲、躍舞;成年的鹿羣則在小湖邊趴歇着,滿含柔情的鹿目向着這頭調皮搗蛋的幼鹿凝注。

    它自然對姐姐哥哥進行欺負,故意將水花濺在它們好不容易曬乾的皮膚處;一旦它們仰着脖子與之追逐時,又往馬鹿的蹄子下一縮,尋求庇護;待它們走遠了,再去麋鹿的懷裏躺一會兒,順便小聲在其耳邊把哥哥姐姐的罪狀講述。

    生出這般頑劣幼鹿的梅花母鹿不得不向各方致上歉意,只不過羣鹿委實把它寵溺得緊,根本不因爲它的胡鬧而置氣,更讓母鹿愧疚得緊。

    母鹿撒着蹄子,向幼鹿走近,本打算拉入小林裏數落幾句,幼鹿卻機靈得緊,陡然就由麋鹿的肚皮上躥起,向着稍遠的湖對岸蹦蹦跳跳地逃去。

    而此時的湖對岸豈非行來了三條身影。

    二人一驢。

    想不通的李拓一臉的悶鬱,隨隨便便在湖邊坐下,舀了一捧水,將面容稍作清洗,待到水波重新止靜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倒影。

    顏子涵由背後探出腦袋,評頭論足道:“醜死了。”

    李拓承認道:“的確不算太英俊。”

    顏子涵手掌抵在下巴上,對着湖水眨了眨眼睛:“那我呢?”

    李拓道:“呃——”

    毛驢恬不知恥地點頭如搗蒜,兩隻蹄子跟着舞動起來,誠心誠意地拍着掌握自己生殺大權的姑娘馬屁。

    顏子涵難得沒有厭斥,反而嫣然笑起,在李拓身旁歇息,撓了撓它的下顎,道:“驢子都比你會討人歡喜。”然後轉過臉去,雙手在驢面上擠了擠,惹得毛驢一臉的羞意:“呵呵,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驢仔了,同不同意?”

    毛驢偷瞥李拓一眼。

    顏子涵語氣斷然一冰:“嗯?”

    毛驢點頭應許。

    顏子涵又揉了揉它的臉,道:“既然是我的驢仔,總得給個名字吧,就叫阿澀好了。”

    李拓難得“噗嗤”笑出聲,又趕緊板起臉,道:“阿,阿澀?”

    顏子涵道:“對啊,寫作羞澀的‘澀’,其實是色驢的‘色’。”

    毛驢喜得滿園春色。

    顏子涵把手肘搭在李拓的肩膀上,含笑道:“現在在我心目中,你可比阿澀低了一籌哦,想要平起平坐的話,還不趕緊求求本小姐。”

    李拓縮去肩膀,害得顏子涵身子一跌,立刻鼓起一對杏眼瞪他。

    他則道:“等有命從島上離開再說吧。”

    顏子涵雙手交錯胸脯前,道:“還沒有頭緒?”

    李拓嘆了口氣,道:“鬼知道我究竟是何以得罪的鳥羣?”

    與此同時,耳邊竟是傳來“踢踏”的聲息,轉頭望去,赫然見到一頭梅花幼鹿向着他們奔行。

    顏子涵瞧它身上的斑紋美麗至極,頓時興奮地站起,伸出蔥白一般的掌心,向幼鹿的耳朵摸去;幼鹿不怕不懼,鼻尖挪了挪,自然是對她身上的芳香聞嗅,跟着一臉醺意地吐出舌頭,在她臉頰上舔了舔。

    顏子涵舒服地摸着它的脖子,舒服至極,旋踵卻見毛驢阿澀湊了上去,用蹄子揉它的肚皮,惹得它趴在地上,四腳朝天,歡騰悅愉。

    李拓伸手嘗試撫摸幼鹿短淺的毛皮,指尖未曾觸及,忽有一聲凌厲咆哮震貫了天地。

    二人、一鹿、一驢皆展脖望去,但見原本於湖對岸歇息的鹿羣霍然把龐大的身軀挺立,目光威嚴地向李拓瞪視而去。

    那視線雖不是直逼顏子涵而去,仍駭得她有些心驚,顫聲道:“李拓,你確定自己只得罪了鳥羣?”

    右手僵在空中的李拓苦嘆道:“現在我什麼都無法確定!”

    緊跟着,就見一頭雙角至少兩丈的雄鹿由鹿影后緩緩行踏出來,它分明是鹿羣的領袖,一旦有了動作,所有雄鹿母鹿俱跟在後頭。身形龐大的雄鹿結成一排,宛如一堵城牆般直接穿過湖泊,向他們迫近,哪怕湖深處幾乎把呼吸的鼻子也覆蓋!

    李拓向顏子涵問道:“我哪裏得罪了它們?你可曾看明白?”

    顏子涵搖搖頭,嘗試揉了揉梅花幼鹿額頭,根本沒有一道銳劍般的目光扎來。

    阿澀拿蹄子和幼鹿打鬧在一塊,除了那頭梅花母鹿幽微一瞪,也無甚什麼嘶吼責怪。

    李拓悄悄用小拇指拂過幼鹿的腦袋,憤恨得鹿羣居然在領袖大角鹿的帶領下在湖水中奔衝起來,其勢之快,令刻下的他即便反應也躲閃不去。眼看那兩丈的鹿角就要頂入他的喉頭,好在有阿澀拖着瘸腿地挺身一撲,才勉強躲開。

    然而雄鹿們絕無放過他的打算,排成的鹿牆陡然又圍成了圈,低着頭顱、嶄露銳利的鹿角……

    顏子涵失聲道:“不要。”

    這頭梅花幼鹿彷彿聽從了她的召喚,驀地由地上撲起,跟着從鹿蹄中擠鑽,就在鹿角將李拓頂得血肉模糊之前,咬住了大角鹿的尾巴。

    大角鹿動作一滯,其它鹿角便也懸停,角尖離李拓的皮肉絕沒有半指縫隙。

    幼鹿一邊“嗚嗚”地叫喚着,一邊來回擺動軀體,在撒嬌是無疑了。大角鹿本是拒絕的,誰料幼鹿鑽入它的腹底,吐着溼潤的舌頭溫舔它的肚臍,逗得它樂不可支,一下子泄去了所有的威儀。

    大角鹿無奈地用臉頰蹭了蹭,仰天輕嘯了一句,雄鹿頓時把角斂平,算是饒人一命。繼而分散開去,重新在大角鹿的身後聳立出一列。

    它對李拓還是沒有好氣,鹿頭左右甩擺着,意思鮮明,要李拓從自己的領地退出去。

    李拓捂着肚腹從地上爬起,雖沒聽到,卻堅決迴應:“不行。”

    大角鹿眼珠驀地突出,眼底又染了幾分冷厲。

    顏子涵趕緊勸李拓:“都這個時候了,你不倔強行不行?”

    李拓死魚眼裏雖無光,卻清澈至極,道:“我答應了讓驢兄喫上魚,好不容易來到湖邊,如何能放棄。”

    阿澀由驢目中劃出了幾抹淚滴,隨後咧開破口,咬住他的披風,想要把他拽離。

    可李拓的雙腿卻如槍桿一樣插進了泥地,一步也不肯退去。

    阿澀鬆開了披風,跑到他的身前,竭力擺晃腦袋,彰顯自己不喫的決心。

    李拓柔撫它的腦袋,道:“傻東西,做人做驢其實一樣,永遠不要跟自己的肚子較勁。”

    跟着,他甚至挺步而進,迎着衆鹿,將額頭與大角鹿的鹿角磕在一起,嚴肅地道:“我亦想請教,自己究竟是哪裏得罪了諸位!”

    片霎間,他竟以人類的脖子將雄鹿帶角的額頭反頂上去。

    當然,也只有片霎而已。

    隨着大角鹿弭平震驚後,鹿角一用力,便將李拓撞倒在地,不屑盈滿瞳眸,更將口水吐啐在了李拓胸口。

    它爲何如此憎厭自己?李拓實在無法搞懂。

    顏子涵張開雙臂,攔在一人一鹿中間,對大角鹿道:“別再傷害他了,我這就將他帶走。”

    等來了大角鹿允諾般地點頭後,她又連忙轉身蹲下,挽住了李拓的臂膀,道:“你個榆木腦袋,幹麼要傷害自己跟它鬥。”

    李拓蕭瑟道:“我答應過。”

    顏子涵道:“那你還答應過從此以後都聽從我的呢。不管,現在給我滾走。”

    李拓眉頭皺了皺,問道:“呃——我有麼?”

    可就在他狐疑回憶的時候,卻驀地發現鹿羣眼眸慌亂渙爍,跟着大角鹿嘶哮在空中。原本整齊的雄鹿牆壁崩成一塊塊碎石嶙峋,爭先恐後地在水裏撲騰着鹿蹄;大角鹿甚至連腹下的梅花幼鹿都難有顧忌,一腳踩斷了它的跟腱,只顧自己逃命。

    唯有梅花母鹿回身撲來,含淚欲待幼鹿逃離;然而梅花幼鹿疼得痛哭流涕,根本無以由地上爬起。

    眼睜睜看着鹿羣的恐懼,二人一驢又何以能不心驚?

    接着,身後一聲尖銳的“咯噔”冷颼颼的掠過他們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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