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嬌軟長公主 >第15章 蘭摧
    第十五章

    樓清隨和秦家嫂子回到麪攤,又小坐一番,眼看時候不早,樓清隨乘車前往武館觀看武鬥肉搏。

    武館內人聲鼎沸,臺上兩名大漢纏鬥在一起,各自莽足了力氣要將對方打倒,每個人身上都帶着油光的粗汗,渾身肌肉虯結,嘴裏發出“嚇哈”蓄力的悶哼,與敵手撞在一起,讓地板都帶上了震顫。

    樓清隨是店裏的貴客,她戴着遮面斗笠從馬車上下來,一進門,立刻有跑堂將她迎到二樓觀臺,緊跟着端茶送水的小二,生怕怠慢了她。

    “我押五十兩,石力奴。”樓清隨下了賭注,便目不轉睛地盯着臺上的角力。這人是她一直都押的角鬥士,每次都豁出性命打鬥,因此勝多敗少,樓清隨喜歡看他搏命,每次贏了都再額外賞些銀子給他。

    臺前懸掛着的賭注又加了上去,石力奴知道那位一直點自己的貴客來了,便不敢不贏,咬牙猛衝撕打,兩個人臉上身上都帶了血。

    長公主看的正是熱鬧,冷不防觀臺雅間的門被人推開,她不滿回頭,發現來人正是容侍郎。

    “是你。”樓清隨在興頭上被打斷,神色並不好看。惜合帶領侍衛們退下,只留二人在雅間閒談。

    “原來殿下也愛民間技藝。”容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決鬥臺上的兩個人。

    “宮中戲樂看多了也乏味。”樓清隨淡淡道,“宮廷樂舞多奢華靡麗,民間奇藝質樸還真,二者相交,纔有趣味。”

    “殿下見解倒讓我喫驚。”容謹看着擂臺上角力的兩個人:“殿下爲何選擇石力奴?他身材不如對手魁梧,以往戰績也不如別人,爲何偏偏選中了他。”

    樓清隨皺起眉頭,她不喜歡這樣被人詢問:“隨心而選,不需要理由。”

    “角鬥之人,都是武館豢養的奴才,用處不過是爲主人賺錢。”容謹緩緩偏過頭,看向樓清隨,“他步履虛浮,揮拳無力,已經是強□□末,殿下,你說他爲何還要堅持。”

    樓清隨道:“自然是爲了掙得我這份銀子。”

    “那殿下之前自薦枕蓆,明明心中不願,又爲何還要堅持。”容謹語調冷漠,目光無情,正如他這個人一般,“臣失言,殿下勿要怪罪。”

    嘴上說着失言,容謹還是說了這些大不敬的話,樓清隨有些惱怒,容謹將她與奴才做比,擺明了是故意的。容謹此人,在長公主面前兩次冒犯,真真是仗着容家權傾朝野目中無人了。

    但是容謹說的不錯,她與石力奴本質上並沒有區別。石力奴爲每日一飯一餐賣命,她爲明日的生存在太后容謹身邊小心周旋。龍子鳳女也逃不過任人屠宰的命運,她那些屍骨未寒的兄弟便是最好的例子。

    想到這裏,她笑了笑,眉眼帶媚,嬌聲軟語:“寧爲蕭敷艾榮,不作蘭摧玉折。”

    容謹聽了這番話,一向冷漠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絲憐憫,樓清隨見了這目光覺得受辱,端起茶杯掩飾自己的窘迫,但是微抖的手還是出賣了她。

    再看容謹:容侍郎施施然坐在長公主身邊,端起一碗熱茶喝了起來,一派悠閒自得。

    長公主低頭看了眼石力奴:他已經被打得滿臉血嘴脣發白,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只是還不肯放棄,再打下去,這人恐怕要被打死。

    她擡手輕揮,樓下一直小心留意觀臺的跑堂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咣咣咣”敲了兩下銅鑼示意比武結束,那筋疲力盡的石力奴應聲倒下,已經躺在地上不動了。

    石力奴輸了,他拿不到貴客的賞銀。但今日另有不分輸贏都有打賞,石力奴接了賞賜,被小二扶到觀臺門外磕頭謝賞。

    樓清隨擺擺手,惜合便讓石力奴下去了。留下長公主與容侍郎四目相對:“容侍郎竟有如此善心。”

    “聽公主的話,難不成我是什麼凶神惡煞之人?”容謹第一次有了笑意,雖然只是一聲輕笑,但樓清隨還是很敏銳的察覺到,現在的容謹心情不錯。

    “只因我所接觸到的容大人是位冷麪郎君。”樓清隨半嗔半怒,“自比蕭敷艾榮,都換不得容侍郎一眼停留。”

    容謹不說話,只是饒有趣味地看着臺下的助興劍舞。

    “容大人這般反應,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樓清隨繼續說,“容大人在宮中所言二字又爲何意?清隨愚鈍,一直猜不透大人的想法,侍郎大人何不言明,讓清隨明白大人的意思。”

    溫聲軟語,似嗔還怨,這般乞憐之態終於讓容謹動容。

    “你求平安,我爲權勢美人,如何?”容謹笑了笑,一掃往日的陰鬱,“公主今日出宮。是去了西市的秦家麪館,方家油鋪吧?我記得秦家麪館是長公主的孃舅家。那方家油鋪的男主人,看着有些面熟。”

    長公主低聲說:“不過是陪着嫂子打油去了,至於那油鋪的男主人,什麼面熟不面熟的?我可不知。”

    最後那句說得嬌嗔,更像是情人間的撒嬌,容謹笑得更加開懷,細長的眼睛也隨着他的笑彎了起來,讓他這張極俊的臉瞬間變得生動。

    想不到長公主耍賴,也有一番風情。容謹放下茶杯,擡手輕輕撫摸着樓清隨精緻的眉眼,細膩如雪的肌膚散發着含香的熱度,如水的雙眸盈盈望着面前的人,再是鐵石心腸的男人,也爲這副花容月貌迷了雙眼。

    “沈嵐原是興慶宮太子衛隊的中郎將,太子薨逝後,先帝便遣散所有衛隊。中郎將沈嵐一直祕密躲藏在帝都西市,娶妻生子隱姓埋名,直到今日長公主駕臨油鋪。”容謹轉手撫摸着樓清隨如瀑烏髮,那神色可以說得上是溫柔了。

    “容大人既然知道了,爲何還要問我?戲弄我很有意思嘛。”長公主臉色一白,“沈嵐原是太子宮中郎將不假,今日邀我相見,不過談了兩句東宮舊事。”

    “我不過是在考察公主的誠意。若是手中沒有什麼籌碼,又怎敢和長公主博弈?”容謹放開樓清隨,“在你自比‘蕭敷艾榮’之前,我對你的委身自薦並無興趣,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倒是想知道,長公主能爲你與陛下二人的性命,以及大昭江山,付出怎樣的代價?”

    長公主面色蒼白,顯然是被他說中了心事。容謹並不逼迫,他看了看天色,貼心地說:“現在你去文大人府上,還有機會見到你的情郎。太后雖然有意願賜婚。但對你有幾分薄情,你去看望文大人,她也會理解。”

    樓清隨搖搖頭:“既然自比‘蕭敷艾榮’,又何必再去招惹‘玉質仙姿’。”

    “眼下已是二月中旬,明年此時,春試到了尾聲。各州府舉子齊聚,殿下沒有興趣嗎?”容謹說完,起身整理長袍,他本是武將出身,身材魁梧高大,起身後樓清隨只能擡頭仰視他的身影。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樓清隨喃喃道,“我看不透你……”

    容謹離去的背影頓了頓:“權勢罷了。”說完,推門離開。

    大昭科舉三年一辦,當年二月,各州府舉子紛紛前來參加春試,佼佼者可進入殿試,由陛下親自考察挑選。這是大昭面向全國選拔人才的方式,也是讀書人向上攀升的唯一途徑。

    容謹剛纔那番話,正是提醒樓清隨留意明年的科舉春試,那是培養親信臣子的好機會。現在的容家再是坐大,仍有所顧忌,朝堂之上有文家掣肘,地方之中有世家牽制,老狐狸容騫尚且需要慢慢安插親信,她樓清隨更要謹慎行事。

    回宮的路上,樓清隨鬱郁寡言,惜合挽着長公主的手臂,柔聲問道:“今天出來不開心嗎?”

    樓清隨咬着下脣:“心煩。”

    惜合知道她心中苦悶,只能勸慰:“殿下受苦了,等回去叫小廚房做點可口的點心來喫,好不好?”

    “我要喫栗子糕。”樓清隨嘆口氣,“太子哥哥的手札多保存在興慶宮,過兩天我要想辦法去一趟。”

    惜合擔憂道:“太子宮閒置兩年,除了每年的例行清理外,現在提出這樣的請求,太后一定會懷疑。”

    “但沈嵐說,太子哥哥在宮中留下書記,難道指的是禁宮,而不是東宮?”樓清隨看向惜合,“既然是重要的書信,太子哥哥不會留在我輕易進不去的地方。”

    “想來就是宮中觀文殿了。”惜合的表情緩和了許多,“那是宮裏藏書存放典籍的地方,殿下前往查找也不會引起懷疑。”

    “你說的不錯。”樓清隨點點頭,“只有觀文殿不會引起太后的懷疑,等到後天,我們再去觀文殿尋找太子留下的手跡。明天我要向太后請安,還要去溫室殿探望陛下。”

    至於容謹會不會將她今日與沈嵐見面的事情告知太后,樓清隨不得而知。容謹到現在所表現出的情緒和慾望都讓樓清隨看不透,所有小心翼翼的試探都被容謹冷漠的反應打了回來。

    他總不會是個怪物。長公主這樣安慰自己。

    馬車經過文府所在的長街,樓清隨拉起外面的錦簾,隔着一層紗簾望向文府大門。她看了一眼,便將錦簾放下,惜合見她這般反應,出聲示意駕車的太監快些離開這裏。

    樓清隨緩緩搖頭,對惜合苦笑着說:“我是不是太薄情了?”

    “殿下何苦自怨。”惜合不滿她這樣的想法。

    “我對文玘也許一開始有情意,但這兩年和文玘相處,也是存了倚靠文家的私心,現在太后親手斷了我的念想,我便投靠了容謹。”樓清隨捂緊身上的錦絨斗篷,緩緩閉上眼睛,“只盼着自己不是一場白忙活,好歹保全咱們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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