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嬌軟長公主 >第16章 解憂
    第十六章

    回到長寧宮,樓清隨仍穿着出宮時的淺色長袍,戴着遮面斗篷。這身瞧不出性別的打扮剛換下,就聽到太后派人送來驅寒的暖胃果粥。

    前來送膳的是總管陳元,給長公主行完禮,笑眯眯道:“太后老人家惦記着您,特意吩咐奴才將這果粥送來,一直煨在小爐上的,還熱乎。”

    樓清隨聞到了米香和蘋果的香甜氣息,笑着謝恩,等惜合收起果粥,又和氣地同陳元聊起來:“勞煩總管跑這一趟。”

    陳元笑得滿臉褶子亂抖:“不麻煩不麻煩,太后惦記着殿下,這果粥一早就吩咐御膳房燉上了。”

    “母后有心了。”樓清隨示意惜合將果粥盛出一小碗,她捏着銀匙喝了一口,點頭道,“陳總管可要替我謝過母后賜粥,這是李廚子的吧,整個御膳房只有他有這手藝。”

    “殿下喜歡,太后便高興。”陳總管擡眼惶恐地看向長公主,又很快收回不敬的目光。

    “陳總管有話要說?”長公主放下粥碗,“不妨說出來。”

    “這……殿下近些日子出宮頻繁,已經有違祖制,只是太后捨不得讓殿下不快,這才一直沒說出來。”陳元說完又下跪磕頭,“奴婢出言不慎,還望殿下恕罪。”

    “總管快起。這番提醒也是應該,明日我會向母后稟明。”樓清隨眸光流轉,面帶三分笑意,“有些話,母后不好開口,總管在母后跟前侍奉,總是知道一些。若是哪有不妥之處,總管可不要捨不得開口啊。”

    陳元被長公主一番奉承說的是招架不及,他連連點頭,謝禮後急忙走了。當他踏出雲光殿大門時,見到垂手立在簾外的慶兒,陳元掃了眼小太監,這才緩步離開。

    長公主靠在榻上,左手撐着下巴,一副慵懶的模樣:“慶兒過來。”

    慶兒惴惴不安地進來下跪行禮:“殿下有何吩咐?”

    “我記得沈將軍是家中獨子,怎麼多了這麼大一個侄子?”樓清隨一面喫粥,一面問話。跪地的慶兒說:“慶兒本是叔父撿來的孩子,一直由叔父和嬸嬸扶養。”

    “哦?你爲報答叔父淨身入宮,可曾後悔過?”樓清隨起了興致,慶兒此時不過十三四歲,沈嵐家中也並非養不起這樣一個孩子,僅僅爲了報答養育之恩就將自己送入宮中,樓清隨覺得慶兒這人實在是傻了些。

    “慶兒不曾後悔。”慶兒搖搖頭,“叔父和嬸嬸對慶兒有再造之恩,能爲叔父解憂,是慶兒最開心的事情。”

    “起來回話。”聽了慶兒的回答,樓清隨對這孩子多了幾分讚賞,她將雙手交疊在小几上,吟吟笑道,“好孩子,以後讓惜合教你規矩,教會了就來跟前兒侍奉,也不必打簾了。”

    將慶兒調到主子跟前侍奉是大恩,慶兒下跪謝恩,得了長公主賞賜的點心:“這盤點心賞你了,以後再有什麼信兒,就由你傳給沈嵐。”

    “奴才領命。”慶兒接過這盤糕點,被惜合笑着向外送:“拿了點心下去喫吧,這裏有我伺候。”

    慶兒知道這裏不需要自己,捧着點心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房。外面的天黑沉沉的將要壓下來,慶兒走在廊下,忍不住嘴饞,掰了一塊桂花酥酪送進嘴裏,一時間奶香和着桂花香充滿口腔,讓他不禁將這盤點心摟得更緊了。

    已是入寢時分,樓清隨又靠着歇了會,等喝下的粥不那麼頂胃,才讓惜合伺候着睡下。

    長寧宮燭火方歇,長信宮仍是一片通明。容太后就着燭火批閱奏摺,直到手邊的茶放涼了也沒歇上一歇。主子不曾安寢,侍奉的宮人也不敢睡去,一個個強撐睏意,侍奉在殿內。

    “太后,您歇歇吧。”陳元輕聲走來,他換上新茶,將燭火挑亮了些,“已經三更了,身體要緊。”

    “奏摺批不完怎麼能歇呢。”容太后頭也沒擡,在摺子上疾書,“剛過完年,也不叫人舒心幾天。一個個伸着手問我要錢,前幾年先皇帝陛下攻打弛虞,畢齊兩國,幾乎要耗光國庫,戶部尚書宋勉天天跑我跟前哭。現在是由春入夏耕種的關鍵時候,哪裏都要花錢,我去哪給他們變出錢來。”

    聽着容太后的抱怨,陳元不敢妄揣上意,只能小心陪笑:“太后爲國事操勞,爲民啓福,實屬大昭之幸。奴才斗膽替大昭百姓懇請太后保重鳳體。”

    “罷了罷了。”容太后放下手中的奏摺,端起陳元遞來的熱茶飲了兩口。她擡手點了點額頭,滿臉疲態,陳元立馬會意,替皇太后按摩起額角及肩膀,他伺候先帝及太后多年,一身手藝早練的爐火純青,揉捏的力道正好,讓容太后舒服地眯起眼。

    “你去長寧宮見到那小太監了?”容太后半睜着細長眼睛,漫不經心的語調讓陳元立刻繃緊心神。

    “奴才見過了,那小太監叫慶兒,眉眼看着俊,家世清白,只是年紀小不懂規矩,才叫長公主殿下打了板子。”陳元小心回話,一面爲太后敲打肩膀,“想必是殿下又生出憐憫之心,纔將人調到跟前使喚。”

    “嗯。”太后睜開眼,“這是她的性子不錯。好了,我也歇夠了,將那邊的摺子抱來。”

    陳元應聲,將今日剩下的奏摺悉數抱到太后面前,太后在奏摺中拿出一封赭色暗紋的密奏,陳元不敢移動目光,老老實實地低頭研墨,但那封密奏還是有幾個字蹦入他的眼中:

    臣容謹啓……

    陳元不敢再看,屏息凝神只當自己不存在。

    長寧宮裏的花樹隱隱冒了新綠,眼看着熱鬧的三月即將來臨。惜合聽着殿外宮女們走動的腳步聲,走到長公主牀前,隔着錦帳喚醒主子。

    樓清隨昨日累得不輕,此時渾身筋骨痠痛,聽到惜合的聲音,還是硬撐着坐起身。

    聽到主子起身的聲音,惜合上前掀起錦帳,與另一侍奉宮女爲長公主穿衣。

    向太后請安時必須要穿戴得體,樓清隨挑了過年時新做的織金錦裙,又命惜合取來那對貓眼兒耳墜戴上。她精神狀態不太好,看起來有些憔悴,惜合便爲長公主仔細妝扮一番,在原本的傷疤處貼上金色的花瓣,雙脣點上嬌紅的胭脂,臉頰擦上香粉,整個人氣色好了很多。

    今日不用朝參,太后要在長信宮裏處理政務,皇帝那邊堆積的無關緊要的摺子要在今日處理完畢。樓清隨特意起得很早,她要先去長信宮請安,再陪樓競越一同用膳。

    開道的太監跑進長信宮裏示意長公主前來請安,一時間院子裏的宮女太監紛紛垂頭回避。吉雲出來將長公主迎入殿內,樓清隨走入內閣盈盈下拜:“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萬福金安。”

    容太后慈愛笑着,虛扶一把:“快起來。”

    樓清隨攬起裙襬在榻上斜坐着,歪着頭向容太后展示那對貓眼兒耳墜,襯着玉琢般的面容,整個人嬌憨可愛,惹得容太后忍不住笑起來。

    “你呀——”容太后伸指點了點樓清隨的額角,“姑娘大了,越發懂得愛美了。”

    樓清隨眨眨杏眼:“就算我七老八十了,也是愛俏的。”

    “好閨女,今日有你來陪我解解悶,我這心裏好受多了。”太后的表情有些欣慰,樓清隨試探着問:“母后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女兒想爲母后解憂。”

    太后冷哼一聲:“眼下正值春耕夏種的關鍵日子,伸手要錢的人一個接一個上摺子,戶部尚書宋勉天天哭訴沒錢,這是都盼着我能變出錢來嗎!”

    樓清隨將爽口的梨塊推到太后面前,小心翼翼地說:“這幾年大昭征戰頻繁,國庫虧損也是必然的。但農耕乃國之要事,萬萬不能耽擱……國庫雖然沒錢,可地方上各世家都有不少囤糧留種,不如……”說到這裏,她擡眼看了看容太后,確認她的神色沒有變化才繼續說下去,“不如讓地方世家出這份錢。”

    容太后神色冷峻:“想從他們手裏要錢,比登天還難。”

    “難道他們還敢抗旨不成?”樓清隨狡黠一笑,“誰都不會做賠本買賣,母后想讓他們出錢,肯定要許幾分好處的。”

    容太后若有所思:“你是說向他們“借錢借糧”?”

    “正是。”樓清隨點頭,“昔日胤戾皇帝荒淫無道,民不聊生,高祖皇帝推翻□□一統大昭,面臨的困境遠比現在慘烈。但仍能用五年恢復生息,正是利用了世家的殷厚家底。”

    大昭高祖皇帝樓旻即位後向南北方舉足輕重的幾個世家借錢取糧,並迎娶他們的女兒爲妃。幾大世家互爲制衡,不願有人在新朝一家坐大,紛紛主動獻出銀糧,並將女兒們不遠千里送入帝都。

    也許是不願打破後宮制衡的局面,高祖皇帝一生不曾立後。他用五年時間讓大昭休養生息,讓百姓攢下富餘的儲糧。他活着的時候安撫世家勢力,一面提拔世家子弟,一面爲制衡他們而大力推行科舉制度,直到高祖賓天后的第十年,科舉制才成爲大昭選拔人才的主要途徑。

    大昭歷代帝王爲了擺脫世家的制衡,漸漸在朝堂疏遠世家,後宮之中也少有世家女兒,到了昭武帝時,世家已經掀不起波瀾。

    “現在世家子弟基本靠門蔭入仕,他們不屑與寒門仕子科舉競爭,還心心念念着高祖陛下時期的繁華呢。”長公主笑得意味深長,“母后若開口,多得是人將錢糧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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