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有認親的想法?”
“不曾。”容謹轉而對樓清隨說,“殿下可願陪臣在遊賞帝都長街?”
觸碰到容謹內心的機會難得,樓清隨不想錯過,便點點頭接受了容謹的邀請。
長公主這次出宮並不張揚,皇太后只派了四名侍衛陪同。樓清隨對跟隨而來的惜合吩咐兩句,便跟着容謹上了一輛不起眼的藍色馬車。
樓清隨穿着帝都女子時興的淺綠色長裙,挽了簡單的髮髻,身上並未佩戴太多首飾,這副模樣與容謹走在街上,還不至於引起太多注意。
馬車停在安興街,樓清隨略感詫異,因爲謝家宅邸便在這條街上,容謹這麼做……其實還是想看一看謝家吧。
“這是……謝家?”樓清隨被容謹扶下馬車,她和容謹站在街頭,看着不遠處的謝家大門,“你與謝大人同殿爲臣,當真沒有認親的想法嗎?”
這話問的尖銳,容謹卻並不在意,他望着謝家宅邸的大門,淡淡地笑了:“認親?恐怕要被謝大人痛罵一頓。”
謝家的女兒早些年嫁入文容兩家,後來容家坐大,隱有篡位謀反之意,謝毓雲便慢慢疏遠了容家。
倘若被謝毓雲知道,容騫最得意的走狗是自己的外甥,怕是要被氣得吐出血來。
想到那位清風峻節的國子祭酒痛罵容謹的場面,樓清隨也不禁露出笑意。
容謹見她笑了,倒也沒惱:“母親的遺願,就是回到故鄉。”
二人一邊說,一邊走入街中,望着謝家宅邸一磚一瓦,容謹感慨良多:“這是母親生長的地方……”
此時此刻的容謹不再是呼風喚雨的大昭權臣,他好奇而懷念地望着這片街巷,走到謝家大門前,容謹停下了腳步。
看出容謹心中的猶豫,樓清隨極爲體貼地說:“近鄉情怯,大人如今便是這種心情了。”
他們走到謝家宅邸的後門,看到幾位洗衣婦人從後門走出來,手中抱着木盆和堆積的衣裳,正結伴前往街後的河道洗衣。
容謹和樓清隨與她們擦肩而過,還能聞到些微的皂莢味,那味道有些刺鼻,樓清隨忍不住佯裝遮掩輕咳而擡起袖子遮擋這股味道。
自幼習慣這股味道的容謹反而露出懷念的神色:“皂莢的味道已經很久沒有聞過了。”
“這味道有些刺鼻。”樓清隨道出自己的真實感受,“我還是第一次聞到。”
宮中衣物配飾經過清洗晾曬後還要香薰,樓清隨的衣衫永遠帶着不同的香氣。
“殿下久居深宮,這些粗糙物什根本不會讓殿下見到。”容謹心情不錯,他和樓清隨沿着街道向喧鬧的西市走,兩個人經過雜耍攤子,繞過起舞的胡姬,穿過擁擠的人潮,最終停在一家賣炸糯米糰子的小攤前。
“大人?”樓清隨可不相信容謹帶她來就是爲了喫一份不起眼的糯米糰子。
“嚐嚐。”容謹將手中的油紙包遞到樓清隨面前,“有些燙。”
這樣平常的對話讓樓清隨隱隱皺起眉頭,她用店家給的竹籤紮了一個糯米圓子,又小心地吹了吹熱氣,才撩起面紗咬了一口。
“怎麼樣?”容謹喫完一個糰子,問起樓清隨的感受來。
“很香甜。”
“文少卿每次帶給殿下的糯米糰子就是在這家買的。”容謹說完,淡淡瞥了樓清隨一眼,“殿下心中,對文少卿還有幾分情意?”
“你想聽到什麼答案?”樓清隨衝着容謹微微一笑,“大人特意帶我來西市,不會就爲了讓我喫這一口糯米糰子吧。”
“倘若我說曦盡之毒出自文家之手,殿下可會相信?”容謹臉上帶着惡意的笑容,“殿下會如何對待你的玘哥?”
“大人的話,我自然不會全然相信。”樓清隨嚥下糯米糰子,面容平靜地望着容謹,“至於玘哥,那是我的事。”
紅纏線索浮出水面後,皇太后祕密派遣景明將軍調查曦盡的來源。
景明前往前朝晉國公居住的江城探查一番,並未找到那本手記,後來調查晉國公夫人創立經營的花容深時,發現容相與花容深的幕後老闆年輕時曾爲好友。
順着這條線索調查,景明得到密報,其中內容讓他不敢耽擱,連夜趕回帝都進宮稟告。
“你是說……記載紅纏藥方的那一頁在十年前被送入帝都?”皇太后坐在矮榻上,保養得當的雙手透出白皙皮膚下滑動的筋骨。
“臣不敢有半字胡言。”景明跪在皇太后面前,據實回稟,“那頁紙被送入帝都後便消失無蹤,送信人也杳無音信。臣在帝都一番探查,最終查到……查到容相府宅。”
容太后翻閱景明呈遞上來的案卷,最終將它緩緩放在小几上:“做的不錯,這件事不許泄露一個字。”
“臣謹遵懿旨。”景明俯身叩拜,躬身退離了長信宮。
“陳元……”皇太后喚了一聲身邊的總管太監,陳元推開格柵進來,跪在地上磕頭道:“太后有何吩咐?”
“去,將長公主請來。”
陳元離開後,容太后示意宮女端着黃銅火盆隨她走到院子裏,讓心腹宮女將景明呈上來的案卷燒了。
樓清隨一進暖閣,就察覺皇太后的心情不好,她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走到皇太后身邊,動作輕巧得像只靈活的貓。
皇太后一早看到她的身影,見她小心地踱到自己身邊,知道這丫頭在故意逗樂自己,原本沉悶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擡起頭慈愛地看向站在身邊的長公主:“丫頭什麼時候跟貓學的功夫?”
樓清隨笑吟吟地說:“神宮後殿好多貓呢,我在那裏住了幾個月,早就和那羣貓混熟了,這墊腳走路的功夫還是它們教我的。”
“又滿口沒正經的話了。”容太后點點樓清隨的額頭,換來長公主鼓着臉頰躲閃。樓清隨見皇太后心情好了不少,好奇地問道:“怎麼不見曦姑娘?”
陛下將要大婚,皇太后時常將容曦叫到宮裏來陪着她老人家解悶,往常過來時,容曦總是陪在皇太后身邊伺候着,但這一次樓清隨卻沒發現容曦的身影。
“大婚將近,她一直留在宮裏不合祖制,我便讓曦丫頭回去了。”容太后微微揚起下巴點着身邊的位置,“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