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醫這麼一按,就診出了喜脈。
只是長公主至今未曾下嫁,“喜脈”這兩個字在沈太醫舌尖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口。
“怎麼了,你這表情,可是殿下這身子不大好?”惜合見沈太醫面帶猶豫,嚇得急忙湊過去小聲詢問。
沈太醫和長寧宮關係不錯,如今惜合一問,他不好再隱瞞,便實話實說了:“殿下……有喜了。”
“啊?”惜合驚訝地合不攏嘴,“有喜了?”
沈太醫見惜合的表情雖然驚訝,但並不惶恐,心裏猜測對於有喜一事,殿下與惜合都是有所預料的。
“到底怎麼了?”屋子裏的長公主發了話,惜合走過去耳語兩句,就聽長公主先是輕輕地“啊”了一聲,然後她掀開遮擋的紗簾,走出來向沈太醫問道:“幾個月了?胎兒可好?”
沈太醫望着長公主的面色,見她面容白皙,並無病容,道:“回殿下,胎兒已有三個月,殿下身體強健,胎兒發育完好,這段日子只需安胎即可。”
長公主點點頭:“那便好,你開些安胎的方子。”
長公主有孕乃是大事,尤其如今長公主並未婚嫁卻有身孕,只怕會引起滿朝非議。沈太醫不敢多言,回宮後將此事稟告給了陛下。
對於這些,樓清隨並不怎麼在意,她請來有經驗的婆子照料她的起居,又吩咐府中準備嬰兒需要的被褥衣襪。
這個孩子的到來,樓清隨說不上是期待,也不厭惡,只是淡淡的,有些隨緣的意味。
樓競越得知姐姐有孕,心知這孩子定然是容謹的,他雖然對容謹這個人厭惡非常,但這孩子是姐姐的血脈,是他的親人。樓競越派了沈太醫往來公主府,又送去大量滋補藥品,只盼着他的親人平安。
很快,原本清靜的公主府變得人多了起來,往來的婆子侍女太醫絡繹不絕,謝瑾將一切變化看在眼裏,心中不免擔憂。
這幾年,惜合對謝瑾的看法並沒有改變多少,她對謝瑾這位曾經的小權臣頗爲仇視,若非樓清隨這幾年與謝瑾關係親密,惜合怕是要將這人趕出公主府。
“殿下這是怎麼了?”謝瑾攔下了惜合。
看着謝瑾隱隱擔憂的表情,惜合心中痛快不已,她掃了謝瑾一眼,冷冷地說:“殿下如何與你何干。”
謝瑾如今只是公主府中的小小侍衛,長公主如何與他並無干係。謝瑾無可反駁,他向屋內望了一眼,道:“這幾日太醫來得頻繁,我擔心殿下。”
“殿下無礙,不用你擔心。”惜合說完,就見到慶兒從公主房中走出來。
慶兒站在門口,笑吟吟地道:“殿下有令,命謝侍衛入內。”見惜合仍有幾分生氣的樣子,他又說:“殿下說一會兒想喫金糕,讓惜合姑姑做呢。”
長公主想喫的金糕必須由惜合親自做,別人做的她不愛喫。惜合到底是疼主子,撩起裙襬向廚房去了。
慶兒一向溫和,他對謝瑾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謝瑾走了進去,慶兒便將門闔上,自己守在外面。
屋子裏瀰漫着淡淡的藥香,樓清隨靠在在矮榻上已經睡熟,肚子上還搭着一塊織錦面的小褥子。
謝瑾走過去在矮榻邊的圓凳上坐下,他沒捨得吵醒樓清隨,只是靜靜地看着長公主有些蒼白的面容。
出身軍伍,謝瑾也略同醫術。這藥汁中放了黃岑大棗以及甘草,明顯是清熱安胎的方子。
他愣在當場,自入伍以來謝瑾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這世間還能有親人。這幾年在樓清隨身邊陪伴,對謝瑾而言已經是上天對他莫大的憐憫,沒想到如今樓清隨能懷有身孕。
母親和妹妹離開後,他就不曾奢想過這一切。
他不曾奢想過,自己還能有家人。
謝瑾壓抑的喘息吵醒了樓清隨,她睜開眼,靜靜地看着謝瑾,原本嫵媚的雙眼中含着淡淡的疲倦:“我竟然睡着了。”
待她看清謝瑾發紅的眼睛,不免有些訝異:“你好像……哭過……”話音剛落,謝瑾的表情更像是要哭一般,樓清隨喫驚地看着他,沒想過自己還能看到謝瑾要哭的模樣。
“你知道了……”樓清隨見他盯着自己的腹部,也猜到謝瑾這般反應是因爲自己腹中有了胎兒,她撫摸着腹部,語氣淡淡,“我沒想到會有這個孩子。”
謝瑾跪在矮榻前,伸手抱住了樓清隨的腰身。
一向冷酷的男人無聲地表露心中的震動,樓清隨伸手用寬大的袖子掩住微微隆起的肚子,“你真的在哭。”
“我沒想過,你和我會有這個孩子……也沒想過,你能留下他。”謝瑾的臉埋在樓清隨的臂彎,“我很害怕。”
樓清隨溫柔地撫摸着謝瑾的長髮,發出輕輕的疑惑聲。
“我害怕失去你們……”
他曾因無可失去而沒有弱點,如今,他有了牽掛,妹妹和母親相繼離去的痛苦記憶讓他心中懷有恐懼。
“我是大昭長公主,這孩子也會是大昭的郡王郡主。沒有人能傷害到我們。”樓清隨淡淡一笑,“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我們。”
從出生那一刻便擁有高貴身份的小郡主最喜歡的人除了母親,還有會帶她喫糕糕的謝瑾。小孩子愛喫甜食,母親和惜合姨姨總是不讓她多喫,只有謝瑾會帶着她去西市玩,還會給她買好多糕糕喫。
“謝瑾!”穿上漂亮裙子的小郡主大聲喊着謝侍衛的名字,“我好啦——”
每次出門前,小郡主都要喊上這麼一嗓子,她喜歡讓謝瑾抱着或是揹着,自己很少走路。
謝瑾候在門外,聽到小郡主的聲音便將古劍重璋從腰後別到腰間,好讓小郡主撲到他背上。很快,小丫頭像一頭興奮的小鹿一般衝了出來,手腳並用地爬上謝瑾的後背。
“哦,駕駕駕!”小郡主玩得開心極了,抓着謝瑾的衣服讓他向外走,“走咯!”
妝扮妥當的長公主緩緩走出門,她掃了一眼女兒,語氣有幾分嚴厲:“這麼大了還要背,下來自己走。”
小郡主怕母親,眼淚汪汪地撲騰着想要下來。謝瑾伸手拖住小郡主,淡淡笑道:“她還小,沒事的。”
“你總是這麼嬌慣她,小心慣出壞毛病來。”樓清隨自己是被寵大的,對於這個女兒,她自然也是想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予到女兒身上,只是謝瑾對寫容的嬌慣比自己更甚,已經是有求必應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