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變態反應科 >第33章 自此以後,重回黑暗
    麥樹衡看到了航班延誤的信息通知,這麼大的雨霧,江林被雨煙所淹沒,對面的樓只剩下輪廓。

    是不是連上天都在幫他留住她?

    麥樹衡不知道。儘管他並不怎麼信這些事情,可這時他寧願航班延誤變成停飛,機場的酒店客滿所以左一不得不回家。

    對於開車的這段路程,麥樹衡什麼都不記得。他回過神的時候,面前並不是家裏那張左一經常坐着的椅子,而是變態反應科的診室。

    醫院馬上就要關門了,麥樹衡手裏握着鑰匙,跟保潔員說自己有東西忘拿,於是現在呆坐在這裏。面前的那張小凳子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坐得。那個時候天光大好,片刻陰翳都不曾在空中見過。

    他起身走到注射室門口,想起來曾經隔着那層玻璃看着她在裏面竭盡忍耐的樣子。

    麥樹衡這才發現,自己的生活裏哪都是她。

    飛機是在她昏睡時候起飛的。當她醒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暴風雨停後,從舷窗照進來的是滿滿的金紅色夕陽。顏色跟那天的不一樣,但也是四散開來的。

    左一看着已經全紅了的天空,下方是馬上要入夜的江林。紅黑色的漸變帶着天空原有的藍。濃烈中又多了亙古不變的規律。

    會再見的,江林。

    麥樹衡到家的時候,長外套溼的部分已經半乾了。他把衣服脫下放到椅背上,擡頭看了看家裏。家裏和以前一樣,是很久的以前,黑暗,幽靜,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的聲音。

    她走了,兩個小時之後麥樹衡肯定了自己這句話,那是因爲她家裏不再有亮光了,而且自己家也沒有。

    這棟房子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就連門口的玄關處都還放着左一的拖鞋。到處都遍佈着她的痕跡。

    麥樹衡拿出一個大箱子粗略的收拾了幾件衣服,拿了幾樣自己日常用的東西。收拾完搬上車,等駛出小區了之後他開始想去處。

    於是他站在了鞏謨家門口。門打開之後鞏謨什麼都沒說,只是側了身子給他和他自己的箱子讓了一條路。在他走進走廊的時候手指了指哪間客房給他住。

    “你,身上爲什麼會溼?”鞏謨站在門口看着收拾行李的麥樹衡。他眼神落在了他的褲腳,那是一塊一直沒有乾的地方。

    麥樹衡跟他對視上,兩個人默契的都彎了嘴角,麥樹衡拿了浴巾,帶着笑走進了浴室。

    “啤酒還是別的?”浴室門剛關上,不清晰的鞏謨聲音傳過來。

    “啤酒就好。”

    鞏謨家在江林市中心地帶,足夠高的樓層囊括了足夠寬廣的城市景色。車燈紅黃交映,川流不息。

    在這個忙碌的城市中,情緒是最不要緊的。

    麥樹衡的浴巾披在肩上,他擦着頭髮,走到了窗邊,坐在了鞏謨旁邊。兩個人中間是一箱啤酒,其中有一半是冰鎮過的。

    一人面前放着一隻啤酒杯,涼的和常溫的是互相摻在一起倒在杯子中的。

    泡沫一個個向上隆起,又一個個破滅。麥樹衡想起鞏謨失戀的時候,兩個人爬到學校的行政樓天台上,坐在那的臺子上面吹着風,一人手裏一罐啤酒。麥樹衡聽着一向話少的鞏謨唸叨着往日那些和他還沒放下的女孩的細碎的瑣事。

    今天倒是反過來了。

    他看着泡泡彎了彎嘴角。

    “她走了?”鞏謨平靜開口,雖然不曾提起,但他總是什麼都知道。

    麥樹衡臉上的笑消失速度比啤酒杯裏的泡泡都快,眉宇間染上的是淒涼,無奈。他只是從喉間似乎艱難的發出了一聲嗯,端起酒杯喝了幾口。

    兩人都沒說話,窗戶是開着的,下面汽車的鳴笛聲清晰可聞。

    “我似乎沒跟你提起過她。”

    “不用提起,我倒是不瞎。”

    “什麼時候”

    鞏謨只是和麥樹衡交換了個眼神,他心裏倒是全明白了。

    大概是從自己不再在研究所過夜,每天晚上就算把工作帶回去也要回家。可能更重要的是,她那天來接他的時候在研究所等候廳,被很多人好奇和打探。

    熾熱的愛意是最難隱瞞的。

    “你英國的申請怎麼樣了?”

    麥樹衡搖了搖頭:“護照丟了,不去了。”

    “研究項目呢?”

    “不做了,誰愛做做吧。”麥樹衡賭氣的話說出口之後給自己灌了不少啤酒。

    鞏謨過了很久才說話,很久的意思,其實是他將啤酒杯都捂熱了。

    “想說就說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麥樹衡已經喝了三罐啤酒下去了。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也或許是說出來更好些,麥樹衡吸了口氣,開始鮮少的說起來:

    “我沒想過,我”

    “她比我小八歲,之前我沒想過有天會戀愛,有一天我回家不是面對着黑乎乎的,做任何動作都能聽見聲音的房子。我的廚房已經很久沒有開火了,已經很久,甚至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我沒有下廚做飯,沒有烤一次餅乾。”

    “再次走進廚房的時候,我憑着記憶做了餅乾,把它們放進烤箱關上門之後我都不記得烤箱怎麼用了。那次是去看她的辯論賽,而且我還記得她帶我到了一間教室,陽關照着她,她很開心的喫我烤得餅乾時候的樣子。”

    “後來我發現她就住在我對面,於是我叫她來家裏喫飯。”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天我從醫院到研究所,再從研究所回家。我家裏的燈是亮起來的,那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我沒有面對一個黑漆漆的房間。”

    “跟她在一起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沒有擡頭看過周圍變遷的景色。我不知道春天的風很舒服,我也沒有見過夏天那麼美的夕陽,也很久沒有人在考場外面等我了。秋天的時候葉子會全是金黃,風一吹就全揚起來了,冬天的時候會有雪堆在院子裏,白的閃光。”

    麥樹衡看着落地窗外漸漸一盞盞熄滅的燈,暗下去的大樓。眼前原本清晰的輪廓一點點模糊,漸漸的各種色塊混合在一起,他失去了焦點。

    鞏謨只是靜靜聽着,不時幫他倒點酒。

    “她喜歡看煙花,落葉。她喜歡我架子上的古典樂,她喜歡糖醋排骨,但是她不喜歡香菇。”

    “她要去英國,她通過了審覈,那我就陪她去。我已經,離不開她了。”麥樹衡說到這忽然轉頭看向鞏謨。

    “你知道嗎,我家裏現在到處都關於她,有她喝醉了睡過的客房,她一直坐的餐椅,她喜歡的沙發位置。”

    麥樹衡笑了,但是笑得讓人心疼。

    “鞏謨,我活了三十年了,但我接下來的時間,她走了,我就又要回到那個又黑又暗還冷清的屋子裏了。”麥樹衡喝醉了,他好像已經醉了。

    “你喝醉了。”

    “現在,是有一點吧。”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她不是不回來了,而且你們還沒有分手。”鞏謨算是一語點破了他。是啊,他們還沒有分手,他還是她的男朋友。

    “她會在英國碰到比我更好的人吧。”

    “好不好不能作爲喜不喜歡的理由。”鞏謨接過麥樹衡手裏的杯子,放在一旁。

    “既然她是爲了項目,那三個月完成,三個月之後,我還可以在她身邊。”麥樹衡說到這的時候,明明已經到了三十歲年紀的眼睛亮的如同十三歲的少年一般。“你不知道,她過敏的東西那麼多,我不放心。”

    他說第二句話的時候字音已經粘糊起來了,鞏謨除了你不知道四個字後面半個字都沒聽清。

    鞏謨把麥樹衡攙起來,半帶着他把他扔回了臥室,關上了門。

    麥樹衡眯着眼睛,胡亂的在牀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機。他打開,調出航線圖,放大縮小的看着左一現在飛到了哪裏,下面是哪個國家。飛機圖標在移動着,他就這麼盯着出了神。

    鞏謨關上麥樹衡的房門後給尚輝打了個電話。

    “喂?”背景是極其嘈雜的夜店聲。

    鞏謨沒心情,也懶得關心他現在在哪,直奔主題:“你給麥樹衡請兩天假。”

    “他怎麼了?”尚輝離開舞池,走到夜店邊上人少的地方。

    “喝多了。你明天休假?”

    “對啊。”

    “正好,你來陪他,我明天要上班。”

    “他在你家呢?”

    鞏謨嗯了一聲。尚輝邊接着電話邊走回卡座拿上自己的東西,跟一起玩的人點頭致意告別了一下走出了夜店。

    這家店離鞏謨家不過十分鐘的車程。

    “給我留個門,我現在過來。”掛斷電話,尚輝上了一輛出租車。在車上他一直在想麥樹衡喝醉的原因。這麼多年以來,他喝酒從來沒有醉過,至多是微醺的狀態。

    鞏謨從自家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的高樓全都滅了燈。

    江林真的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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