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鬧劇,壽司店幾人待不下去,結賬以後逃也似地躥出門。

    逃到附近的便利店,店內的諸伏景光選着飲料。松田陣平與神原弓奏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元氣大傷。

    神原弓奏神情怏怏,剛纔在衆人面前吸引火力,已經耗光所有的精神能量,再有羞恥感反覆沖刷大腦,現在更是大腦空空,累得想要癱倒。

    他身體一歪,閉眼靠着身邊人。意識到不妥,掙扎着想起身,手臂揮舞幾下,全做徒勞。

    見少年努力地做着無用功,松田陣平無語伸臂撈了他一把,將他按過來靠着自己。

    弓奏半個身子軟軟地傾過去,腦袋順勢靠着松田陣平的肩膀。亮麗的藍髮輕輕搔着青年修長的脖頸,帶點些許微妙的癢意。

    少年感覺不太對,調整着仰靠的腦袋,在肩膀上動來動去,一時間忘了是別人的肩膀。柔順的頭髮不斷撓着脖頸,那脖頸頓時繃緊,青筋微微浮現,卻更加地感到那癢意在加深。

    一線的酥麻,順着脖頸流利漂亮的線條往胸膛深處去。

    而這時,弓奏調整好了仰靠的姿勢,身體半傾着貼在松田陣平的臂膀、胸口,薄薄的春衫傳遞來少年溫熱而均衡的體溫。

    還是春日,卻突然熱起來。

    便利店旁的櫻樹下,櫻粉的花瓣打旋着飄舞落下。

    在和暖的春風吹拂下,始終閉着眼的弓奏懶懶地開了口:“萩原老師……”

    嗯??

    疑心自己聽錯,松田陣平猛地低頭看着癱懷裏的人。閉着眼的少年猶自不知,掩嘴小小打了個哈欠,“好睏哦,萩原老師。”

    語氣如此的自然。

    一瞬間,松田陣平腦海浮現諸多疑問。

    而打電話歸來的萩原研二應了聲:“誒?剛纔小弓奏在叫我?”

    弓奏耳朵動了動,聽音辨位,發覺萩原研二的聲音來自不遠處,而不是身邊。他猛地睜大眼,霎時間彈了起來,瞬間扭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身邊的人。

    松田陣平也看着他,一臉扭曲。

    一直以爲是萩在身邊,所以這麼輕鬆自然嗎?

    明明都一樣,怎麼感覺自己像是多餘的那個?

    看着眼神不斷搖晃,快晃成鐘擺的少年,松田陣平咬碎了牙,才說道:“你是笨蛋嗎?”

    其實並沒什麼分別,只是一時認錯人的弓奏,現在卻百口莫辯。

    最後,他只得低頭認慫:“是的,我是笨蛋。”

    畢竟笨、笨蛋纔會認錯人!

    便利店的自動感應門打開,而諸伏景光踏出來。他雙手分別各自拎着兩瓶飲料,左看看,右看看,發覺場面一度陷入尷尬的沉默。

    面對這般的烏龍,萩原研二長長嘆口氣:“你們兩個,一個滿臉不高興,一個滿臉傻里傻氣,不如組成個組合,就叫不高興和沒頭腦吧?”

    “誰要和這種笨蛋當組合!”松田陣平火大地嗆聲。

    而弓奏小聲念着:“沒頭腦和不高興,不高興和沒頭腦……”

    他擡起頭,向站立的諸伏萩原二人重重點頭:“嗯!我覺得還不錯!”

    “你不是笨蛋,是傻子吧!”松田陣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噗嗤。”突兀的笑聲,吸引了在場三個人的注意。

    看着松田他們將疑惑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站着的諸伏景光笑着附和:“研二說的很對,果然你們是沒頭腦和不高興吧。”

    弓奏狂點頭。

    ·

    諸伏景光還要上班,很快告辭。

    “一路小心。”目送朋友的離去,萩原研二反手揉了揉躲自己身後的弓奏腦袋,再擡眼對身前的松田陣平說道,“小陣平,你這樣只會加深剛纔的組合標籤哦。”

    ——沒頭腦和不高興。

    松田陣平越發火大,正要反駁,萩原研二的電話再次響起。

    是上級找他。

    比出個調停手勢,萩原研二走到一邊接電話。而失去萩原研二身體的遮擋,弓奏與陣平隔着一兩米距離,從老鷹捉小雞的狀態,轉換到籃球面對面防守。

    松田陣平冷笑一聲。

    弓奏後腦勺流下滴冷汗。

    二人對峙着。

    一陣風吹過。

    弓奏突然頭也不回地瘋跑起來,找準長街某個方向瞬間逃竄。松田陣平邁着長腿追上去。手指堪堪夠到弓奏腦後髮絲時,少年驟然一個扭身,擦着他身邊往回跑。

    “這笨蛋。”松田陣平罵道,語氣裏一絲愉悅。

    普通人與警察的體力差別很大,很快,弓奏敗下陣來,癱坐在便利店前的長椅上,松田陣平緩步走過來,也坐了下來。

    看着氣喘吁吁的弓奏,松田陣平問道:“跑什麼?”

    “怕你打我。”弓奏誠實地說道。再小小聲抗議道,“沒頭腦和不高興……其實沒什麼不好。”

    松田陣平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見他不像剛纔那般反應強烈,弓奏鼓起勇氣說道,“我覺得這個組合名字,是我們之間的一種‘馴服’。不,不是那種不好的方面,而是說——建立聯繫這件事。”

    “對我來說,你還只是個普通的好友;對你來說,我也不過是個平常的朋友。但是,如果我們彼此‘馴服’,建立聯繫,就互相不可缺少。

    “那樣,你在我的世界裏,就是唯一的了;而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最獨特的唯一了。”

    依稀覺得熟悉,松田陣平想了再想,出聲道:“這段話很耳熟。”

    “出自《小王子》。”弓奏說道,灰藍的眼睛看着身邊的青年。

    松田陣平望過去,以爲他會像平時那樣受驚似地躲避,豈料少年的眼眸堅持着,灰藍眼眸散發出光來,像是霧霾季節裏第一束黎明之光。

    這雙美麗的眼眸,足夠讓人心生歡喜。

    嘴角一勾,青年問道:“哪怕這個組合名稱,是沒頭腦和不高興?”

    少年認真地點點頭,“也可以是不高興和沒頭腦。”

    微微擡頭,松田回憶起今天的事,都不得不承認:“看得出來,神原你是真的很努力在學習社交。”

    在警校裏努力招架熱情過度的後輩,哪怕被冒犯。在這裏,努力跟自己表達着內心想法,哪怕爭取着一個傻里傻氣的組合稱號。

    面對這份莫名的努力,松田陣平忽然好奇。

    “你這麼努力地跟萩學習社交,是爲了什麼?”

    聞言,弓奏輕輕地“啊”了一聲,語氣詫異:“我沒有說過原因嗎?”

    “沒有。”松田陣平回憶之前的事,“只是說無法拒絕他人。”

    弓奏呆了呆,一臉不可思議。

    他、他他他居然忘了說最重要的理由嗎!

    明明在心裏說了好多遍!

    “我、我不是故意的。”意識到要釀成天大的誤會,弓奏急急解釋道,“重要的理由我該早點告訴的,但是,但是因爲跟大家相處得很愉快,反而忘記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少年不知不覺低下頭,又怯怯地擡眼,不斷偷瞄着身邊的陣平,害怕他生氣。與剛纔的追逐打鬧很不同,彷彿真做錯了事。

    不知爲何,本該生氣的松田陣平生出一點點無奈的心思。他大約理解好友萩原與諸伏景光看着少年那慈愛呵護的目光,雖然青年不知道現在的自己也差不多。

    “沒關係,不高興會理解沒頭腦一時的忘性。”

    一句話讓弓奏擡頭,探過臉看他。而用了組合代稱的松田陣平不自在地別過頭,催促道,“你現在快說。”

    感應到的,是突然而來的害羞。弓奏確信這不是自己的情緒。

    他有點小開心,露出笑來,“是因爲,我想認真製作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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