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清晨,柳城青用過早飯,來到熬藥的房間,正指導藥童們挑選各類藥材的技巧,阿敘這時從門外跑了進來:“先生,先生!”
“剛下過雨,地上還滑呢,小心別摔着了。”柳城青溫言道。
阿敘忙一腳剎住了車,站在門外不動了。
柳城青一個指頭將一名小藥童手中桿秤上的小秤砣往裏挪了挪,那稱眼看着平了。他看了看阿敘:“什麼事?”
“掌門來了,正在您房中等着呢!”
柳城青來到自己居住的小樓,拾階而上,他擡頭看過去,柳雲錦靠在門邊,正懶散地把玩着他的笛子。
“說了多少次了別亂動我的東西。”柳城青一把將自己的竹笛從柳雲錦手中搶救出來:“瀾滄江那邊有消息了?”
柳雲錦瞪大眼睛:“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算算腳程也差不多了。更何況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一大早正是弟子們練功的時辰,如果不是和瀾滄江有關的事情,你纔不會到我這兒來。”
柳雲錦撇撇嘴,隨柳城青進了屋,把門關上。“西京王的人成功了。不過當時情況緊急,咱們的弟子爲保萬全,還是出手略微相幫了。”
“可露了什麼馬腳?”
“沒有。”柳雲錦搖搖頭:“用了兩支隱仙樓的火羽箭,已經燒成了灰;還用了一支鋼箭,不過是普通的材料做工,查不出什麼東西。”
“西京王的人呢?”
“一共四個人,都活着,沒什麼大礙,想必此時已經在回南邊的路上了。”
柳城青聽罷,拿出一張信紙。
“你又要給洛川鏢局寫信?”
“非也,”柳城青笑道:“我只是在給罔先生寫信。”
柳雲錦撇撇嘴:“要是被公主知道你揹着她兩次三番給其他人通風報信,她保準要生你的氣了。”
“哪裏兩次三番寫信了?只不過上次西京王解開縛靈鎖,我給罔先生去了一封信罷了。”柳城青下筆極快,兩三句將實情交代清楚,把信紙摺好遞給柳雲錦:“勞煩掌門替我將信送去鴿房。”
柳雲錦將信收好:“洛川鏢局神通廣大,怎麼還要你給他們報信?”
“凡是各處情報網,蒐集信息免不了要人脈,洛川鏢局也一樣。無論是上次的縛靈鎖,還是這次火燒穆羅山,都是極隱祕的事情,我要是不說,他們的探子怎麼可能會知道?”
“罔先生怎麼會想到找你來替他蒐集這些信息的?怪哉。”
柳城青起身推開窗戶,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自然是他算得準。凡是與西京王有關的事情,雍國公主都必然知道;雍國公主只要知道了,我必然也會知道。而與雲南郡有關的事情,最瞭解的無非蒼山十八落。那麼罔先生要是想知道和西京王、雍國公主有關的,在雲南發生的事情,除了我,他還能問誰?更何況他很清楚,我關心漱陽的安危,必然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
“那依兄長之見,洛川鏢局收到兄長的消息後,會如何?”
“洛川鏢局願意與西京王結盟,無外乎是想在朝廷政權更迭之後保江湖平安。故而罔先生一旦知道火燒魘山的消息,一定會派人緊盯穆羅的動向,隨時報告給西京王。此時已是箭在弦上,西京王想要佔據先機,一定要依仗洛川鏢局,隨時監視穆羅和雲仙姑的行蹤。”
柳雲錦驚道:“箭在弦上?局勢怎麼會突然緊急……”
柳城青斂去微笑,默然半晌,隨後道:“火燒魘山過後,穆羅定會回到南疆,上次陳喬與漱陽交談時得知了穆羅現身太室山的消息,驚疑之下,一定也會要求與穆羅面談。如此一來,西京王與公主的危機會暫時解除。但這件事情會激起穆羅更大的怒火,他再度與他們二人交鋒之時,便是生死存亡的時刻。現在的關鍵,就是西京王能否趕在穆羅回到南方之前搶先渡江,解決掉雲屏宮。否則,陛下、雲屏宮與魘山三方勢力一旦聯合,西京王與公主就危險了。”
柳城青打斷了柳雲錦的話:“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我們要按兵不動。”
“那怎麼行!”柳雲錦被自己兄長氣得眉毛都飛了起來:“公主萬一出事,我殺去臨安城,踏平吳昭的儷清宮!”
“你以爲只有我們在緊跟這件事的走向?”柳城青瞥了妹妹一眼:“我問你,當時西京王來的時候,你可瞧見他隨身帶的武器了?”
柳雲錦皺起眉頭:“……沒注意。似乎是裝在個黑盒子裏。”
“天池寨當家功夫是什麼?”
“赤烏三箭。”柳雲錦恍然大悟:“那盒子窄而狹長,他隨身武器不是一把弓箭!”
“終南山一山盛二門,那我再問你,太乙仙宗的當家功夫是什麼?”
“太乙仙宗修習道法,最擅內功,當家功夫是破空掌……不需要用武器。兄長的意思是……”
“雖然當今的各大門派,除了當家功夫,均有其他厲害的心訣,但當家功夫之所以能獨當一面,成爲該門派的代表功夫,一定都有它獨到的地方。而像西京王這樣年紀輕輕就能修煉至天一境的高手,不可能一門武林大派的當家功夫都不會。他受重傷來到蒼山,隨身還帶着的武器,一定是他最擅長、最厲害的功夫所用到的武器。”
柳城青接着道:“他最厲害的功夫不是赤烏三箭,也不是離天池寨最近、他最有可能修煉的太乙仙宗的破空掌……那麼就意味着,他一定還修習了另外一個門派的功夫,而這功夫他掌握得甚好,甚至超過了他本應修煉得最精深的、天池寨的赤烏三箭。”
“兄長是說,他一定還拜了其他門派的前輩爲師?可他已經是天一境的高手了,萬一是自己在和人比試過程中參透的呢?”
柳城青搖搖頭:“可能性不大。首先,參悟他派功夫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他之前武學境界已至天一境的事情,甚爲隱祕,就連你我都不知。如果他時常和人比試,他武功高強的事情,江湖中怎麼可能沒有傳言?更何況稍加思考,就會發現這並不奇怪。他是當今陛下的九皇子,又身處叛亂四起的西京城,爲了他的人身安全,李雁鳴李老寨主,包括朝廷,都不可能放任他到處去和人比試。其次,他畢竟是天池寨的少寨主,赤烏三箭一定是從小修習到大的,如果是在修爲已至天地境之後,在和人比試過程中參悟的他派功夫,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超過他對赤烏三箭的掌握。除非他極不擅長使弓箭,但這和他突飛猛進的武學境界豈不自相矛盾?”
柳雲錦點點頭:“兄長說得有理。”
柳城青道:“故而除了天池寨,他至少還拜了另外一位武林高手爲師。他身份尊貴,本身又是五大宗的人,不可能隨隨便便拜入其他門派,更不可能隨便認一位普通的前輩爲師。這位師父極有可能也是一位五大宗的宗師,而宗師們大多愛才,他聰明伶俐、天分極高又身份高貴,這位宗師不可能任由他陷入極端危險的境地而不出手幫忙。”
“所以我們纔要按兵不動,以免出手草率,驚動了其他門派,接着打草驚蛇,不但有可能打亂西京王和公主的計劃,還有可能倉促間引發大戰?”
“正是。”
“天……”柳雲錦感嘆道:“可這樣一來,公主和西京王可是要喫苦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勞其心智。喫點苦沒什麼不好的。”柳城青淡然道:“無論是西京王還是公主,都必須靠自己度過這一關,纔會迎來真正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