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渡生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觀海園。

    亨堂四周照舊門窗緊閉,廳中空無一人。旁邊的一處五斗櫃被人從中間拉開,露出裏面黑黢黢的密道。密道盡頭,是一間磚砌的斗室,正前方燭火通明,五層木架上密密麻麻擺着上百個排位,第一批正中央的排位上寫着“文正聖師陳述敏之位”。

    這裏正是陳氏祠堂。

    陳喬站在祠堂正中,揹着手,盯着父親的排位發呆。

    “大人,大人?”

    門外侍衛的呼喚打斷了陳喬的思緒,他愣了一下,清了清嗓:“進來吧。”

    侍衛從密道走進來,看見滿牆的排位,頓了頓,低頭向陳喬行禮,雙手捧着一個信封:“大人,霍公子的信到了。”

    陳喬將信拆開快速瀏覽了一遍,面色微沉。他思索片刻,問道:“他現在到哪兒了?”

    “回大人,已過了梨園山,大概還有小半日腳程,就到觀海園了。”

    “讓他回來以後即刻來見我。”

    “是。”

    “霍連走之前,吩咐你們去約穆羅見面,進展如何了?”陳喬問。

    “之前已派人往魘山送了信……但至今仍沒收到回覆。”

    “還沒回復?”陳喬皺眉:“信送給誰了?”

    “給了穆羅座下一位護法,叫凜三弄的。”

    凜三弄……正是穆羅手下除了鐵爪山、犬羅剎以外的第三位護法。此人擅用琴操縱傀儡,平時幾乎從不出山。

    竟然是他接的信?陳喬沉思起來。看來穆羅的確不在魘山……公主說的是真的。可其他兩大護法難道也不在?直覺告訴陳喬,一定出了什麼事情。

    他沉吟片刻,吩咐侍衛:“去探探,魘山出了什麼事。還有,讓附近的分號多注意一下犬羅剎、鐵爪山和穆羅的行蹤。”

    “是。”

    侍衛轉身離開了密室。陳喬目送他走遠,回過身來凝望着先祖牌位。滿牆的燭火將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他凝視前方半晌,在香爐中上了三炷香,向父親大人深深鞠了一躬,隨後離開了這間封閉的祠堂。

    厚重的磚牆“轟隆隆”地關上了,密室中再度變得空無一人,只有數百個整齊的牌位,靜靜佇立在燭火之中。

    當日下午,霍連回到了觀海園。

    他一路馬不停蹄、風塵僕僕地趕回來,還未來得及換裝休息,第一步先來到亨堂,將那塊玉牌交還給了陳喬。

    陳喬舉起玉牌,陽光透過上面雕刻着的沉香亭,照亮了下面一個小小的“棨”字。他的手指微微顫抖,眼淚從眼角滲出來,沾溼了他臉上深淺交錯的皺紋。

    霍連垂目望着自己的腳尖,默然無語。

    陳喬將玉牌緊緊握在手中,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對霍連道:“你辛苦了。”

    霍連抿了抿嘴,道:“事情的經過多有波折……這塊玉牌被綁在塗山大會折柳賽的金柳枝上,藏在花瓶中。在最終角逐盟主之位時,被參賽的武者從花瓶中拽了出來。”

    陳喬大驚:“什麼?那這玉牌可被人瞧出端倪了?”

    霍連道:“當時情況緊急,我想着倘若被人發現玉牌玄機,豈不壞事……只能冒險出手去搶。本屆塗山大會的主理人呂無風被激怒,當場出手阻止了我。”

    “然後呢?”

    “是……”霍連遲疑道:“是公主救了我。她出招擋住了呂無風一擊,將我救下。這塊玉牌也是她託雙鴛閣的閣主萃娘問呂無風要到的,說這本是陳家的東西,理應物歸原主。”

    陳喬知道公主對自己多有怨懟,聽到這番話,不由動容。他沉默半晌,問道:“公主在救下你之前,可有在塗山大會上公然露面?”

    “未曾露面。”

    “看來這次是我們壞了公主的事……”陳喬感嘆道:“她爲了救你,露了行跡。”

    “在下對此也是心懷愧疚……但老實說,公主出手凌厲迅猛,行動果斷,沒有被人發現身份,想來應是無礙。”

    事已至此,也只能靜觀後續了。陳喬無奈地搖搖頭,接着問道:“公主救下你之後,將你帶去了哪裏?塗山大會戒備森嚴,你驚動了主理人,必然會被通緝。”

    “帶去了……西京王的營地。”

    陳喬聽罷,擡頭看了霍連一眼。

    霍連端詳着陳喬的臉色,緊張地嚥了咽口水:“最後送走我的也是西京王派人找的馬車。車伕按照公主的吩咐,將我送去了汝州通寶錢莊的分號。”

    “公主和西京王,關係不一般吶。”陳喬沉聲道:“之前他們二人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們兩個看起來好生奇怪……”

    “大人的意思是……”

    “這對冤家這麼走了一路,怕不是生出了些小兒女的心思來……”

    霍連驚道:“總不至於如此!公主和那西京王之間,可是有着血海深仇啊!”

    陳喬沒接霍連的話茬,只自顧自道:“怕只怕,一路拖到臨安,公主下不了手了……”

    霍連試探着道:“公主想必有自己的打算。”

    陳喬嘆了一口氣:“罷了,此事留待以後再說。你在塗山,除了這玉牌,可發現別的線索了?”

    “我在塗山來回搜尋了兩日,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而賽場中戒備森嚴,除了各處巡邏的判罰官,還有守護大陣,尋常人是進不去的。”

    陳喬聽罷,深深皺起眉。

    霍連想起姬漱陽在塗山囑咐自己的話,思索片刻道:“大人,恕在下直言,這玉牌出現在塗山,九成是吳昭佈下的陷阱。無論是活人還是陵墓,棨微和棨明真的在塗山的可能性很小。”

    “或許只是你沒找見呢?”陳喬看着他:“你也說了,賽場中是進不去的。更何況,吳昭把棨微、棨明兩兄弟的線索透露給我們,定是有所求。既然有所求,又怎麼可能讓我們輕易找到?”

    “大人!”霍連沒想到事已至此,陳喬卻仍執迷不悟,焦急道:“如今我們仍在暗處,吳昭正是沒有掌握我們的弱點,才用陳氏兄弟引我們上鉤啊!如今尚未到最終的決戰時刻,假如他真的掌握了棨微、棨明的行蹤,是不可能告訴我們的!大人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你!”陳喬怒瞪向他。然而霍連絲毫不懼,直視着陳喬的眼睛:“大人,我是霍家的兒子,陳家慘遭滅族,霍家又何嘗不是呢?此等切膚之痛,我與大人感同身受。”說到這兒,霍連的眼眶紅了,“可一味沉浸在痛苦之中有何益處?逝者已矣,生者若是因爲執迷於逝者之痛而平白遭受奸人的算計,豈不是讓亡靈不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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