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渡生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吳念玉和姬漱陽走上了甲板,果然有一艘漁船停在不遠處。船上的人十分警覺,一眼看出他們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謹慎地將船停在了十丈之外的地方。

    領頭的人觀察了他們半晌,問道:“敢問各位有沒有見到一個鳬水的男子?”

    他們既然追了過來,顯然是斷定吳念玉一行人已將李二福救了起來。鹽鐵走私不是小事,謀殺朝廷命官更是膽大包天,吳念玉雖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但這羣人都是亡命之徒,不是隨隨便便糊弄幾句就可以了事的。他想了想,開口問道:“他犯了什麼事,各位這樣勞師動衆地追了過來?”

    “他是我家的僕人,偷了主子的東西,逃跑時慌不擇路跳進了水中。勞煩公子相救,麻煩將人還給我們罷。”

    吳念玉笑了笑:“偷了東西,報官請府牧大人裁斷就是了,何必如此凶神惡煞,非要置人於死地呢?”

    對面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偷的是主子家傳的寶貝,覬覦的人多,不方便報官。公子行行好,咱們拿了人,好回去交差。”

    “不如這樣,”吳念玉很是和善:“左右人在我這兒也不會跑,各位自是不必擔心寶物丟失。咱們一起去了衙門,府牧大人自有公斷。”

    對面的人臉色一下子變了,胳膊一動,船上一圈漢子瞬間亮出了刀。

    他們一動,這邊船上的侍衛也跟着動了。無需吳念玉指揮,他們便自發拔劍相向,動作整齊劃一,氣勢迫人,氣氛一下劍拔弩張起來。

    如此囂張?敢在江面上公然亮傢伙!吳念玉眯了眯眼,剛想說話,袖子卻被姬漱陽拽了一下。

    對面的人眼看着旁邊一個帷帽遮面的女子附在那年輕公子的耳邊說了些什麼,那公子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突然變了口風,對他們道:“在下不才,雖未考取功名,不過好歹也是清貴門第出身。有人落水,在下不能不救人性命,然而各位想追回贓物,卻也情有可原。這位大哥若是願意,可來在下船上,與那逃走的小偷當面對峙,若是確有贓物,在下絕無二話,立刻將人交還,各位以爲如何啊?”

    男人思索片刻後道:“不是不行。不過你們人多勢衆,又有武器,我不能一個人去,要帶三人隨行。”

    吳念玉很是大方:“沒有問題。”

    男人隨手點了三人與他同行,邊走邊低聲道:“船會往來安縣的方向開,我們相互策應,一旦見到李二福立刻滅口,然後跳江逃跑。”

    “是!”那三人迴應道。

    這羣人藝高人膽大,顯然根本沒有把吳念玉船上的“普通侍衛”看在眼裏。

    姬漱陽冷眼看着他們過來,叫來一個侍衛,低聲朝他吩咐了些什麼。

    幾名男人上了船,吳念玉做了個“請”的手勢:“各位,這邊請。”

    他們精神緊繃地進了大廳,門立刻在背後“砰”地一聲關上了,屋內空蕩蕩的,並沒有李二福的人影。幾人大驚,立刻拔出刀來,背靠背圍成一個圈,領頭的男人大叫道:“竟敢暗算我們!你們是什麼人!”

    卻見那年輕公子並不答話,只是站在原地不動,倒是旁邊的女子解開帷帽,摘下擋在衣袍大袖後的佩劍,放在了桌子上。

    女子面無表情,眼神冷冷的,看起來無端令人發憷。他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順着女子的動作來到那桌上的劍,發現劍鞘和劍柄上黑底描金,竟然刻着太陽紋。

    幾人大驚失色,腿徑直一軟,齊齊跪倒在地:“公主!”

    這羣人竟然是觀海園的手下。姬漱陽在甲板上認出了他們,於是臨時想出計策來了個甕中捉鱉。

    “你們是哪家分號的?”姬漱陽問道。

    領頭的男人詫異地說道:“公主是如何認出我們的?”

    “你們的佩刀刀首刻着觀海園的標誌,如此大的紕漏,竟然還要問我是如何認出來的?”

    幾人頓時無地自容,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姬漱陽不耐煩道:“還要我再問第二遍?”

    其中一人趕忙答道:“小的們是……是杉採賭坊,昌州分號的。”

    昌州地處東北,屬於內陸。怪不得這羣人不懂水生的規矩,漏了餡。吳念玉在一旁暗暗地想。

    “昌州離這兒有十萬八千里,你們跑這麼遠做什麼?”

    幾人對視了一眼。

    “敢問公主,旁邊這位公子……”

    “在下只不過公主普普通通一幕僚,諸位不必在意。”吳念玉笑眯眯答道。

    姬漱陽沒說話,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們雖未見過雍國公主,卻素來聽聞這位公主性格冷淡,不喜答話,但殺伐果斷,說一不二。他們沒得到迴應,卻也不敢搪塞,猶豫了一下便如實道:“上面的意思是,我們的鹽鐵生意要漸漸往南邊擴展,但這邊我們的分號少一些,根基不穩,由當地的分號出手害怕引起官府的警覺,所以派北邊的弟兄來鋪路。”

    “所謂的鋪路,就是謀害朝廷命官,殘殺普通百姓?”

    “這……”

    姬漱陽心裏清楚,這些人不過是下頭辦事的,是否殺人、能殺什麼樣的人,都是上面的授意。她心中失望,但也不想爲難他們,便換了個話頭,問道:“孫大寧,此人你們可認識?”

    “認識,認識!這艘船就是他的!”

    果真如此。姬漱陽緊接着問道:“那他人呢?”

    “他通曉此處水路,也認識港口的官員,對我們有大用,被安排去金陵的分號做事了。”

    她問完這句,緊接着不說話了。吳念玉瞥了一眼她的臉色,接着她的話問:“之前兩任鹽運使,爲何殺掉?”

    “不肯與我們合作,自然殺了了事。”

    “目前這一任呢?”

    “迫於皇帝聖旨走馬上任,早被之前的兩起命案嚇破了膽,很是樂意與我們合作。”

    “那爲何還要殺李二福滅口?”

    “畢竟是走私的買賣,萬一他報官了呢?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吳念玉頓時一陣無語。不過是觀海園幾個小小卒子,說起取人性命來如同商量晚飯喫沒喫一樣輕鬆……那些高層人物,更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手段。

    “你們也說了,南邊根基尚且不穩。”姬漱陽道:“你們來這兒不過數月,便連殺兩位官員,連欽差都引來了。雖暫時沒查到證據,卻難免引起朝廷的注意。倘若再多一起命案,後果如何,可不好說。”

    幾人面面相覷:“公主的意思是……”

    “鹽鐵走私,不是短期暴利的買賣,需得長時間經營。這批貨,暫時存放在金陵分號,不要出手了。你們回昌州去,避避風頭。”

    “那萬一上頭問起來……”

    “我會命金陵的分號寫一封憑條給你們,當做收貨的借據。你們儘管如實稟報,你們的上頭拿不定主意,自會向他的上頭稟報。他的上頭再拿不定主意,便繼續向上稟報。直到稟報到陳園主那裏,他有問題,自會直接來問我。”

    吳念玉接着道:“這船你們開走,在其他州府找個可靠的地方停靠。還有,令孫大寧閉緊他的嘴巴,走私的事情,萬不可泄露。”

    這羣人不過爲了完成上面的任務,如今雍國公主既已開口,更連私鹽如何處置、漁船如何停留都替他們想好了,如何能有不應的道理。領頭的男人行禮道:“既然公主如此吩咐,我們幾個回昌州去覆命便是。不過那李二福誤上了我們的船,是個麻煩,不能不除。”

    “李二福我自有辦法。”姬漱陽道:“你們不必管了。”

    那人再無話說,帶着其餘幾人由船上的侍衛護送回去,開着孫大寧的漁船很快離開了。

    吳念玉隨後命人找來李二福,告訴他那羣追殺他的人不過是鏢局的鏢師,買了孫大寧的船,是爲了護送一戶權貴人家的傳家寶。因爲不懂規矩,將他的泊位誤認成了孫大寧的泊位,以爲他是來偷東西的,便亮了刀。

    他的話真假參半,前因後果俱是完整,李二福不過是個漁民,如何能推算出話中的破綻,只被說得一愣一愣的。吳念玉又向他保證,會送他上岸,並派一名侍衛陪他到晚上,防止那羣鏢師折返,李二福自然感激涕零,再無異議。

    待侍衛將李二福送去客房休息,吳念玉轉頭對姬漱陽道:“觀海園此番行事,早已背離復國初衷。且不說他們後面的謀反計劃,就是現在這副樹大招風的樣子便十分危險。照這麼下去,用不着後面謀反,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自毀長城。”

    姬漱陽看着關閉的大門,面色發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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