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渡生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船又行駛了約小半個時辰,已漸漸走到江中。吳念玉拉着姬漱陽來到甲板賞景,日光灑在寬闊的江面上,一艘艘畫舫彷彿在一片躍動的金色中漂浮,真真是“人在畫中游”了。

    兩人邊看景邊商量着晚上的去處,卻突然聽見後方傳來人的呼救聲:“救命啊!殺人啦!!”

    船邊的侍衛紛紛朝着叫喊聲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不一會兒,左恆前來稟報,說從水裏救下來一個人。

    “幹什麼的?”吳念玉問。

    左恆答道:“說是對岸的漁民,因爲搭錯了船莫名被人追殺。”

    “搭錯了船?”吳念玉命人拿來帷帽,遞給姬漱陽:“走,去看看。”

    兩人來到大廳,見到一個身着麻衣草鞋,年約三十來歲的男子渾身溼漉漉地坐在地上。吳念玉朝左恆招了招手,吩咐道:“去給他一杯熱水,你來問吧。”

    左恆點點頭。他先叫侍衛去倒了一杯熱水遞給那人,然後問道:“姓甚名誰?家在哪裏?爲何被人追殺?”

    “你們是……”那漁民此刻平靜下來,環顧一圈,這才意識到這畫舫奢華無比,船上的侍衛裏三層外三層,看起來似乎不是平常人家。

    “我家公子乃中州富家子弟,受朋友之邀來金陵遊玩。我們救了你,總得知道救的是個什麼人吧。”

    “我姓李,叫李二福,就是金陵人……”

    李二福似乎有些戒備,始終環視着周圍的人。說了自己的姓名家鄉,就不再繼續下去了。

    左恆眯了眯眼,對其他人道:“都退出去,留兩三個人就行了。”

    待屋裏除了左恆、吳念玉和姬漱陽只剩下三名侍衛,左恆問他:“你不願說,是在害怕什麼?”

    “你們……你們不是金陵本地人?”李二福遲疑着問。

    左恆皺眉:“不是。怎麼?”

    李二福把手揣在懷裏使勁搖了搖頭:“那我不說,說了你們也幫不了我。”

    左恆和吳念玉對視了一眼,道:“我家公子不是壞人,還認識金陵府牧,你有冤屈,不必隱瞞。”

    “你們認識府牧大人?”李二福的眼睛一下亮了。

    “認識。”

    “你們真……真能幫我?”

    “只要你有冤屈,我們會盡自己所能幫你。前提是你要說實話。”左恆道。

    李二福掙扎片刻,嚥了咽口水,將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他自小在江邊長大,家裏世世代代都是漁民,有一艘祖上傳下來的漁船。長江邊上的漁民,被叫做“水生”,顧名思義,便是依水而生的意思。水生們生在江邊,長在江邊,住在江邊,除非生老病死,基本從不下船。自離燕以來,爲了管理這些水生,他們的船都是由官派船廠鑄造,並根據登記戶籍統一派發的,因此模樣都很相似。這些船在岸邊有固定的泊位,平時水生如果上下船,都是依照泊位判斷自家方位。

    “水生的船在江岸邊有固定泊位?”左恆道:“我怎麼從未聽說過,衛國的律法中還有此規矩。”

    “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大昭時,這條規矩可是實實在在寫進法條中的。不過自從離燕以後,這江上河上做生意的人漸漸多了,需要停船的人呢,也漸漸地多了。對這條法律不滿的人啊,也就越來越多。朝廷沒辦法,就取消了這一規定。但是他們做生意的人來了又走,我們水生可是實實在在要靠江岸生活的呀。我們的船一年半載地停在原位不動,那些做生意的人,也不能強行把我們的船開走不是?時間長了,這法條雖沒了,規矩卻還是流傳了下來。”

    左恆點點頭:“好吧。你繼續說。”

    今日一早,這李二福的老母親突發急病,急着去看大夫。可六月初恰逢海龍皇捕撈期,是賺錢的好時機,李二福便讓弟弟將船開出去捕魚,自己帶着老母親去找大夫。看完病,老母被留在醫館觀察,他急着回來取銀子抓藥,走到自己家泊位,瞧見船,看都沒看就上了去,一進門才發覺這是一艘陌生的漁船!船上虎視眈眈坐着一羣佩刀的男人,瞧見他,不由分說提起刀來就要滅口。李二福嚇得轉身逃命,誰料那羣人追得緊,他一急眼就跳進了江中。所幸水生們的水性一個賽一個厲害,他一路遊得飛快,竟就這麼一直游到了長江中央。而那艘船上的人似乎並不熟悉行船方法,折騰了半天才把船開出港口,又遇上了逆流,竟然沒趕上他。

    “那船現在在哪兒?”

    “方纔一直在我後面追呢。”現在回想起來,李二福還有些後怕。

    吳念玉給左恆使了個眼色。左恆心領神會,叫了兩個侍衛出去看看情況。

    吳念玉問李二福:“方纔我們說不是金陵本地人,你就拒絕說出實情,說我們幫不了你,是爲什麼?”

    李二福沒回答,臉色有些爲難。

    “但我們說認識府牧,可以幫你伸冤,你似乎又不怕了……”吳念玉慢慢地道:“說明你心裏清楚此事與府牧無關。你認識那船上的人,是不是?”

    李二福神色一下慌張起來。

    姬潄陽手一動,承光劍“唰”地一聲出鞘,架在李二福肩上:“你和那羣人是一夥的,假裝被追殺是爲了在江上搶劫?”

    李二福嚇得癱坐在地上,連忙搖手道:“不!不是!我……我不認識那夥人!但……我認出了那艘船上的東西!”

    “什麼東西?”吳念玉問。

    “那船上有個竹架子牀,下頭多了一條腿,是孫大寧小時候調皮搗蛋釘上去的……孫大寧幾個月前就告訴我們他找見了大買賣,以後不用再販魚了,也能上岸不再做水生……後來他就失蹤了。”

    “孫大寧是誰?”吳念玉皺着眉頭問。

    “也是個水生,之前一直就住在我隔壁的隔壁。”

    “你是說那艘船是孫大寧的船?”

    “……是,是!”

    “那他爲什麼不停在自己的泊位上,而要佔你的泊位?既然是他的船,又爲什麼方纔追你的時候顯得那麼笨拙?”

    “泊位就那麼些個,可有些家裏娶了媳婦生了孩子的,住不下了,免不了要再買新船。這泊位緊張着吶!孫大寧走了不久,他的泊位就被別人佔了。至於您說爲什麼那船沒追上我,我就不知道了。”

    “孫大寧不過是你的鄰居,就算失蹤了,你爲什麼要怕他至此,以至於不肯輕易將實情告知外地人呢?”

    “我們這兒的鹽亭局,前幾個月,連着死了兩任鹽運使。大家都紛紛議論,是有人想販私鹽,所以才把黑手伸到鹽亭局的。”

    吳念玉皺眉道:“接連死了兩任鹽運使,朝廷沒派人來查?”

    “查了!怎麼沒查?府牧大人查不出,就上報給州府,州府大人查不出,就報給了朝廷派了欽差。可這兩任鹽運使死的悄無聲息,現場沒留下蛛絲馬跡,驗屍都是自然死亡,什麼可疑的證據也沒留下。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再派了一位鹽運使來,這下才算消停了。”

    “然後呢?這跟孫大寧有什麼關係?”

    “沒過多久,孫大寧就說,他找到了一本萬利的大買賣……大家都好奇啊!總忍不住追問他。有一次喝醉了,他故弄玄虛地跟我們說起來,那兩任鹽運使都是被人殺的!可他又是怎麼知道呢?於是我們都懷疑他是去販鹽了。”

    原來如此,水生的漁船在官府都有登記,平時出入港口無需接受檢查。這羣人利用孫大寧的船偷運私鹽,又因爲李二福的泊位和孫大寧的泊位離的很近,他們不懂規矩,也不知孫大寧的泊位已被人佔了,陰差陽錯停在了李二福的泊位上,才引發了這麼一出鬧劇。

    李二福嘟囔着:“鹽鐵走私,裏面的利潤大着吶!誰不眼紅?但這是殺頭的買賣,沒有背景誰敢做?大家都勸孫大寧別幹這犯法的事,他卻說他找到了靠山,不怕官府查……”

    吳念玉和姬漱陽在一旁沉思着。左恆這時候走進來,對吳念玉道:“公子,那船追上來了。”

    李二福驚叫了一聲,面色瞬間驚慌起來。

    “你找個人在這兒看着他,哪兒都不要去。”吳念玉吩咐左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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