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南渡生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二日一早,天方大亮。姬潄陽剛一睜開眼,就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她掀開紗帳,一把拿起枕邊的承光,朝窗邊走去。

    窗戶被人開了一條細細的窄縫,一張小紙條被人塞在窗沿中,她拿出來一看,原來是霍連留的口信,他已於一個多時辰之前出發趕去西京城,還細心地留了一張簡單的金陵城通寶錢莊分號的分佈圖。

    按理來說姬潄陽大可光明正大地去通寶錢莊交涉私鹽販賣事宜,不過她想了想,還是將地圖過了一遍記在了腦子裏,隨後給吳念玉留了信,在樓下簡單地吃了早飯,便出了門。

    街道上還沒有多少行人,許多早起出攤的小商販纔開始佈置鋪子。她騎着馬飛馳而過,在離通寶錢莊還有一條街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栓了馬,走到通寶錢莊附近。這裏一片寂靜,錢莊大門緊閉,她放輕腳步走到門前,將耳朵貼到門上,仔細聽着裏面的動靜。

    什麼聲音都沒有。甚至沒有人晨起灑掃,擺放桌凳。

    姬漱陽無端覺得蹊蹺。她向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棵高大的樺樹,幾步輕功踏上樹幹,藏進茂密的樹冠裏,朝院子裏看過去。

    院子裏並沒有走動的夥計,只有前後門各有兩個謹慎的帶刀侍衛把守。後門的影壁後面,北邊的房間門口站着幾個人,正在交頭接耳。

    姬漱陽回想起霍連給她留下的地圖,那些人聚集的地方似乎是錢莊的一處庫房。

    整個錢莊看起來爲何如此異常,一羣人聚集在庫房門口,難道是被人搶了錢?可通寶錢莊好歹也是正兒八經在官府立有名冊的錢莊,爲什麼不去報官?難道他們現在已經牽扯進了什麼犯法的勾當裏面?

    姬潄陽想了想,瞅準後門那兩個守衛背朝她的空檔,使出穿葉,輕飄飄地踏過院牆,然後轉身精確地落在了兩人的背後。那兩個侍衛尚且沒有反應過來,被她雙手一掌劈暈,倒在了臺階上。

    她躲在影壁後面,觀察着前方的動靜。這時,從庫房中傳來一聲男人的慘叫,隨後傳來鞭子抽打身體的聲音。

    姬漱陽皺起眉,手從腰帶上一抹,掏出幾根細長的銀針。門口站着的那幾個人對在後門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姬漱陽眼睛掃過他們的站位,隨後腳下動了。她使出穿葉,動作快如殘影,不過片刻,那些人便倒在門口,一人耳後扎着一根銀針,紛紛暈了過去。

    “說,東西被你藏在哪兒了?”裏面傳來一個男人惡狠狠的問話聲。

    並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個男人的□□聲從裏面傳來。

    姬漱陽戳破窗戶紙,往裏看去。屋裏癱着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旁邊還擱着一副擔架,上面蓋着白布,白布下似乎是一具屍體。房間四周站着三個男人,中間的椅子上還坐着一個,穿着通寶錢莊掌櫃的衣服,手裏拿着血淋淋的鞭子。

    姬漱陽伸出右手,手掌貼住面前牢牢鎖住的木門。一股真氣散發出來,將那門後巨大的鐵鎖衝得爆裂開來。她手上輕飄飄地一推,兩扇木門便從門框上脫離,倒在臺階上,姬潄陽擡腳邁了進去。

    屋內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紛紛一驚,看到她,個個面露兇光,四周的三個男人提着刀不由分說朝她砍過來,姬漱陽拔出劍舉在身前,一招“長流”使出,螺旋生出的劍氣從身前盤旋至頭頂,彷彿一道無形的鎧甲,硬生生擋住了三把兇猛的大刀。

    椅子上坐着的男人看出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女劍客絕非善類,站起來示意三人退下,問道:“你是何人?”

    姬漱陽歪着頭,將劍慢悠悠架在他脖子上。

    “自家主子都不認得了?”

    那男人一愣。陽光從大開的門外照進來,映出女子白衣上用銀線繡着的暗紋,袖口的太陽紋,衣襬的金烏和蟾蜍,預示着她的身份。

    男人睜大眼睛,朝女子手裏拿着的劍鞘看過去,金色的太陽紋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

    “公主殿下!”

    男人渾身一顫,剛要跪下,被姬漱陽打斷:“不必跪了。你是錢莊的掌櫃?”

    “……是,是。在下袁武,正是金陵城通寶錢莊的掌櫃。”

    “袁武……”姬漱陽眼珠轉了轉:“你跟袁昭容是什麼關係?”

    離燕末帝姬衍後宮嬪妃不多,除了皇后,只有三夫人六嬪。袁昭容原名袁思思,正是末帝后宮六嬪之一。

    袁武沒想到姬漱陽還能想起袁昭容這層關係,心中有些竊喜:“回稟殿下,小人的父親曾是袁公子府上的管家。”

    “袁公子,”姬漱陽皺眉:“你說袁三淼?”

    “正……正是。”

    袁三淼是袁思思的大哥,現在人在大理,也在陳喬身邊做事。姬漱陽對他印象不深,只記得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倒沒想到他還有這種本事,能把自己府上的管家安排到金陵城來做分號掌櫃。

    她瞥向癱倒在地上的男人:“這是誰?”

    男人本來已經被打得全身沒一處好皮,方纔聽到他們的對話,知道這白衣女俠似乎是這羣人的領頭,更是嚇得瑟瑟發抖。

    袁武卻躊躇着,沒有立刻答話。姬漱陽看他的反應不對,挑挑眉:“什麼意思?”

    “這……”

    袁武嘴裏仍在嘟嘟囔囔,半天吐不出半個字來。姬漱陽不再理他,蹲下身看着那渾身是血的男人:“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瑟縮着,眼神中帶着畏懼。

    “說話。”姬漱陽平靜地看着他:“我不會殺你。”

    “我……我叫肖阿宗。”

    姬漱陽頓了頓,伸手掀開旁邊擔架上蓋着的白布。那是個年輕的少女,臉色發青,看起來已死去多時了。少女上身半裸,下半身的裙襬被撕得亂七八糟,眼角、脣角都有破裂的痕跡,臉頰一個掌印,胳膊上還有青灰色的手印,胸前、腹部都有血痕。

    姬漱陽行走江湖多年,見到這樣的死狀,心中對死因已然有了答案。聯想之前她在門外袁武的問話和他方纔的踟躇,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大概的猜測。

    “這是你什麼人?”

    “這是……是我的女兒!”肖阿宗說到此處,情緒又激動起來,雙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滲出來。

    “誰幹的?”

    肖阿宗還沒開口,袁武在一旁打斷道:“殿下……”

    姬漱陽回過頭,看了袁武一眼。她的眼神像晚秋的風一樣冷,袁武渾身一凜,不敢說話了。

    肖阿宗看出眼前這名女劍客的態度與他預想的似乎有所不同,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來。他放下雙手,哽咽道:“我們家是做風箏的。春天生意好,小女……小女一直陪着我在萬花樓那條街上開攤。上個月月末,我把腿摔斷了……只能自己留在家裏做風箏,讓我的女兒獨自去出攤。有一天晚上,我左等右等,不見她回來,去報官,府衙卻說,失蹤了不到十二個時辰,不給我找……我便找了幾個鄰居,一起沿着出攤的那條街找了一天……最後,最後……”男人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了,開始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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